离开大铁场，众人又来到不远的矿区。
成排的巨型奚车，无数堆场，忠于职守、手中挥动小红旗的工长，还有说不清的矿洞......
而最多的却是黑不溜秋、密密麻麻的旷工。
他们佝偻着身体，将一筐筐石炭从地下背出。
眼前的景象就像蚂蚁搬家，再一次震撼全场。
“靠人背还是效率太低！”
李固眉头紧皱，语带遗憾。
可这句话却招来身侧陈从运的一阵白眼。
坐在轮椅上的总大匠张先沉声告罪：“一年多的时间确实太过仓促，如今支护、防水、防爆措施虽然比之钻探东川时有了长足进步，但这么大矿口确实已是极限，轨道加矿车的配置，也许......五年之后才能勉强办到。”
“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不光改进了金钢钻头，甚至还用鼓风机原理上了风钻，挖掘效率已是极高，就是运力卡住了.....”
李固摆摆手，温声勉励了几句。
“好在此处石炭矿与铁矿矿脉皆是绵延广阔，再多大几处矿口便是了，不过......到时人力就又要紧张了。”
说到此处，张先朝薛嵩抱拳道：“此事就只能劳烦驸马都尉多跑几趟了。”
“好说。”
薛嵩轻描淡写地将此事揭过。
李固环顾左右，对众人道：“此处一地产出，已达岭南半数，明年此时的铁产量还要再多两倍！”
那就是两个岭南的产出。
如此简单的数术，连李贺忠都能脱口而出。
猛将们眼中看到的是无数盔甲武器。
把骑兵全弄成重装全甲？
郡王殿下的钢坦军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陌刀军也来个万儿八千？
这也是大杀器啊！
史真庆看到的是满眼宝钱。
此处铁器产量那么大，成本定然低廉无比，到时成批往大唐运，还不是赚发了！
把锅碗瓢盆全都换成铁的，不，换成钢的！
普通的瓷器、陶器虽然也不算贵，但却易碎，算是消耗品，若全做成便宜铁制品，绝对大受欢迎。
嘿~
玩一手草原军旅风，引领长安新潮流！
而杜佑此时却颇煞风景地提问：“敢问经略使，听说渤海旧地铁利府也是生产铁矿与石炭，如此看来，咱们燕北之地未来的铁器怕是冠绝天下，不过......”
他抬起头看向李固：“咱们燕北九管要如此多铁器作甚？”
场间气氛瞬间一冷。
杜环扯了扯弟弟的袖子，可对方依然梗着脖子跟辽阳郡王对视。
李守忠双手垂下，李光弼双眼微眯，李晟更是嘴角翘了翘，似是看到了有意思的猎物。
史真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仆固怀恩与李贺忠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向对方轻轻点头。
而李固却是温声回复：“咱们燕北用到铁的地方可太多了，你们跟我来。”
说着，他又翻身上马，准备带众人去往下一个地点视察。
临行前，经略使又细细对陈从运与张先叮嘱了些细节，这才卷尘而去。
又东行了小半日。
此时太阳西斜，但嘹亮的劳动号子却响彻天际。
隔得老远，众人都能感受到前方热火朝天的劳动场景。
华夏民族自古以来便是最为勤劳能干。
可即便如此，千年以降也遵循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习惯。
像太阳即将落山之际还丝毫没有停歇的干工，实属罕见。
“如我没有记错，前方应是‘巨葭泽’吧。”
李光弼的发问得到了李守忠肯定的回复：“确是此地！”
二人不约而同地神情严肃起来，并叮嘱众人蒙住口鼻，全身不可暴露出一丝皮肤。
“前方是何恶地，能让你俩都如临大敌？！”
史真庆虽然觉得对方有些小题大做，但还是乖乖照做。
李光弼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在某离开辽地之前，家中长辈常以‘丢到巨葭泽’以吓唬族中晚辈，辽地孩童听后无不害怕失语，晚上噩梦连连。”
“乖乖，这么夸张！？”
史真庆有些不信。
“堪比南中、岭南之毒瘴！”
李守忠此话一出，众人都听懂了。
岭南瘴疠之地，对中原人来说就是绝途，人人谈之色变。
可他们实在没想到，北地也有此禁区。
“也没那么夸张，咱们燕北寒冷，空中存不得‘瘴气’，但蚂蟥横行，毒蚊铺天盖地，却是有些麻烦，不过此地新迁来的民户已在指导之下开渠导水，将沼泽排干，再用日本来的大量硫磺、石灰、炭渣等物掩埋填充，蚊虫也几乎绝迹了。”
随着李固的讲述，前方劳动场景逐渐清晰可见。
此地人数比之矿区只多不少。
只是相对于矿工的黑不溜秋，这边农户都是短打葛巾，面色红润，健硕汉儿肌肉虬结，头顶冒着热气，脸上洋溢着满足笑容。
“人人手中有铁器！”
杜佑震惊了。
“不光如此。”
李固指着远处正在高高竖起的巨型筒车：“将来所有的农田水利设施的关键部件，都会是铁制的，陈副阁主将来还要主持修建运河，将辽地所有的大河与水泡子勾连起来，用到的铁制品更是多如牛毛。”
“还有漕运、海运！”
薛嵩傲然道：“明轮以后全都是铁制，大海船也要用铁条加固船身，殿下发明的大奚车上也要用很多铁制部件，你说我等燕北九管要这么多铁器做什么？要是件件都要从南方运来，要花多少宝钱才够？！”
话说到此处，杜佑俯身下拜道：“是臣下孟浪了，还请大王恕罪。”
“不知者无罪。”
李固淡淡一笑，轻轻将此事揭过。
“你何止是孟浪！”
史真庆此时跳出来激动道：“本经略虽生长在长安，但也听家中长辈说过，北地多‘瘴泽’，要是都按照此地搞法，又能开出多少良田，养活多少人啊！”
“良田万万亩！”
李固此时的声音也显得有些激动。
他此时对史真庆笑道：“如今你觉得瀚海都督府如何？还是可待之地？”
“能！可太能了！”
九管副经略幽幽道：“咱赶紧把路修好，要不然出了粮食、铁器也运不出去啊。”
“是贪恋汉地的好物，想要早点享受才是吧。”
被仆固怀恩一下戳破心思后，史真庆也不着恼，只是嘟囔道：“你不想？还是他不想？本经略也是为大家考虑嘛。”
李贺忠此时也是狠狠咽了口口水。
草原上的酋帅汗王，哪个不迷恋大唐美物？！
以往至少半年才能等到一次商队，辗转弄些破烂货过来。
如今在辽阳郡王带领下，长安贵人能享受的东西，他是不是也有资格用用了？
在众人的畅想中，李固却朗声道：“今日就简单在此处宿下，明日继续。”
还要继续？
经略使这夹带中还有什么神奇宝贝要看的？
铁器有了，粮食有了，路也规划了。
还有何物能跟这些相提并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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