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四,祭灶的余韵尚在,年的脚步便更近了。扫尘,是今日的头等大事。“腊月二十四,掸尘扫房子”,寓意着除旧布新,扫除晦气,迎接新年。
清晨,苏晏晏便系好了头巾,穿上了旧衣,准备大干一场。苏十三虽依旧沉默,却也主动拿起了长柄的鸡毛掸子和扫帚。食肆虽每日打扫,但年终的这次扫尘,需得更加彻底,犄角旮旯都不能放过。
“先从屋顶和墙壁开始,”苏晏晏指挥着,声音在略显空荡的食肆里回荡,“把这些积了一年的灰尘蛛网都清理干净。”
苏十三个子高,负责高处。他动作利落,鸡毛掸子所过之处,簌簌落下细小的灰尘,在从窗棂透进的冬日光束中飞舞。苏晏晏则负责擦拭桌椅、柜台,清洗碗碟,将平日里不常移动的物件都搬开,清扫背后的积垢。
两人配合默契,虽然忙碌,却也有条不紊。扫尘的过程,仿佛也将连日来积压在心中的阴霾拂去了些许,看着变得窗明几净、焕然一新的食肆,一种崭新的、充满希望的感觉油然而生。
忙碌了一上午,食肆内外被打扫得一尘不染,连那口旧陶缸也被苏晏晏仔细擦拭了一遍,露出了原本陶土温润的色泽。午时已过,两人都已是饥肠辘辘。
“简单吃点吧,”苏晏晏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腰,“今天扫尘,我们也吃点应景的、香口的——就做 ‘炸酥肉’ 。”
炸酥肉,并非什么稀罕菜式,却是年节里家家户户常备的吃食。既可做零嘴,也能入菜,那外酥里嫩、香气扑鼻的滋味,最是能抚慰劳作后的肠胃。
她选了一块肥瘦相间的猪五花肉,去皮,切成约一指厚、两指长的肉条。然后开始调制面糊。她不用单一的面粉,而是将面粉与红薯淀粉按一定比例混合,再加入少许盐、一小撮五香粉,以及两个鸡蛋和适量的清水,用筷子顺着一个方向轻轻搅拌。
“调面糊不能太用力,搅出筋来就不酥脆了。”苏晏晏一边搅拌,一边对看着她的苏十三解释道,“要调到那种能顺滑地流下,但又能在肉条上挂住薄薄一层的状态。鸡蛋是为了让外壳更酥松,红薯淀粉则能增加脆度。”
苏十三看着她将切好的肉条放入调好的面糊中,确保每一根肉条都均匀地裹上了一层乳黄色的面衣。
灶上坐锅,倒入足量的菜籽油。苏晏晏用的是新开的油,色泽清亮,杂质少,炸出的食物颜色也好看。油温的控制是关键。她撕了一小片葱叶丢入油锅,葱叶周围立刻泛起细密的小泡,并迅速浮起,发出“滋滋”的轻响。
“油温差不多了。”她说着,用筷子夹起一根裹好面糊的肉条,顺着锅边,小心地滑入油中。
“刺啦——”一声悦耳的脆响,肉条周围瞬间涌起密集的金黄色油泡,浓郁的香气也随之升腾而起。那是一种混合了油脂的焦香、肉类的醇香和五香粉辛香的、极其诱人的味道,瞬间激活了所有的味蕾。
她动作不停,一根接一根,很快,油锅中便漂浮起十数根肉条,在滚油中翻滚沉浮,颜色由乳白渐渐向金黄转变。她不时用长竹筷翻动,使其受热均匀。
待所有酥肉都炸至定型、表面微黄时,她用漏勺捞出,沥干油分。但这还没结束。
“要想酥肉外皮真正酥脆,需要复炸一次。”苏晏晏将锅中的油再次烧热,比第一次的油温略高一些,然后将所有炸过一遍的酥肉再次倒入锅中。
复炸的时间很短,只有十几秒。只见酥肉的颜色迅速加深,变为漂亮的金红色,外壳也变得硬挺,发出更加清脆的“沙沙”声。迅速捞出,沥油。
此时的炸酥肉,色泽金红诱人,热气腾腾,散发着无法抗拒的焦香。苏晏晏将其盛在垫了吸油纸的竹编篮子里,又随手撒上了一小把炒香的白芝麻。
“趁热吃。”她递给苏十三一双筷子,自己也夹起一根。
吹了吹热气,一口咬下。“咔嚓”一声轻响,极其酥脆的外壳应声而裂,露出内部滚烫、鲜嫩、饱含肉汁的猪肉。外皮的酥香与内里的鲜嫩形成了绝妙的对比,五香粉的滋味恰到好处地渗透其中,既不夺味,又增添了风味层次。芝麻的香气更是点睛之笔,越嚼越香,让人欲罢不能。
苏十三沉默地吃着,一根接一根,动作虽不疾不徐,但那迅速消失的酥肉数量显示了他对这道简单美食的认可。这种扎实的、香酥的、充满油脂满足感的食物,似乎格外能慰藉身体和精神上的疲惫。
两人就着一壶清茶,将一小篮炸酥肉吃得干干净净,劳作的疲惫仿佛也随着这满足的一餐消散了大半。
下午,苏晏晏继续整理食肆,准备一些年节期间可能用到的干货。苏十三则负责将扫尘清理出来的垃圾运送出去。
然而,就在苏十三提着垃圾走向街角堆放处时,他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在对街一家茶馆的二层临窗位置,有一个身影似乎在他出现时,迅速地向后缩了一下。那身影穿着普通的棉袍,戴着常见的毡帽,但那种刻意回避的姿态,以及之前多次被窥探的经历,让苏十三瞬间警觉。
他没有立刻抬头去看,而是如同毫无所觉般,继续完成手中的事情,将垃圾堆放好,然后自然地转身返回食肆。但在转身的刹那,他眼角的余光如同最精准的尺子,迅速而隐蔽地扫过了那个窗口。
窗后确实有人,虽然对方反应很快,但他还是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半张模糊的脸孔和一道审视的目光。
回到食肆,苏十三并未立刻将此事告知苏晏晏。她正在兴致勃勃地整理着木耳、香菇等干货,脸上带着对新年些许的期待。他不愿立刻打破这份难得的宁静。
但他心中清楚,监视并未停止,甚至可能更加严密了。对方像耐心的猎人,在等待着他们露出破绽。这年关的热闹与喜庆之下,暗藏的杀机,似乎也随着节日的临近,而变得更加紧迫。
傍晚,苏晏晏用中午剩下的炸酥肉,加上白菜和粉条,做了一锅热气腾腾的酥肉炖锅。两人围坐在温暖的灶膛边,吃着简单的晚饭。
“再过几天,就是除夕了。”苏晏晏拨弄着碗里的粉条,轻声说道,“不知道今年,能不能过个安稳年。”
苏十三抬起头,看着她被灶火映得微红的、带着一丝忧虑的侧脸,沉默了片刻,道:“会安稳的。”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无论来的是什么,他都会守住这里,守住这份来之不易的、微小的安稳。
窗外,夜色渐浓,不知谁家已经开始试放零星的炮仗,噼啪声在寒冷的夜空中显得格外清晰。年,真的越来越近了。而晏家食肆内的两人,在弥漫着淡淡酥肉余香的温暖里,彼此依靠,等待着未知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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