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五十,车队驶离蜀中。
车厢里没有人说话,只有发动机单调的轰鸣。张阿姨的旧衣服被仔细叠好,放在林九身边的座位上。她留下的那把“守节点”刀已经彻底失去光泽,像一截烧焦的木头,但林九还是把它收进了背包——这是老人最后的遗物。
林九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左臂被巴蛇咬伤的地方已经肿得发黑,皮肤表面浮现出诡异的暗红色纹路,像是毒液在顺着血管蔓延。更糟的是,他感觉到体内的怨气结晶正在加速吸收这些毒素——每吸收一分,晶体就壮大一分,对他的侵蚀也加深一分。
“林顾问,你的手...”开车的依然是老陈,他从后视镜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暂时死不了。”林九睁开眼睛,看向手中的监测设备。
剩下四个节点的生命体征,都在危险边缘挣扎。
东北老赵的情况最糟——心率已经降到每分钟三十次,体温却飙升到四十度。这是典型的“阴阳失衡”,说明他体内的正气正在被怨气快速消耗,一旦耗尽,人就会变成怨灵的载体。
另外三个节点,曲线虽然波动,但至少还有起伏。
“去东北。”林九做出决定,“老赵撑不过一小时了。”
“可是林顾问,你的伤...”
“我说了,去东北。”林九声音很轻,但不容置疑。
车队转向北行。
车窗外,血月开始缓缓西沉。暗红色的月光逐渐黯淡,天空边缘泛起一抹鱼肚白——不是正常的黎明,而是血月将落时的回光返照。
但这抹白光,依然让人看到希望。
“天...要亮了吗?”王胖子趴在车窗上,喃喃自语。
“还早。”林九说,“血月完全落下之前,还会有最后一波冲击。那些怨灵知道天亮后会被削弱,会疯狂反扑。”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车窗外突然刮起了一阵阴风。
不是自然风,那风里带着浓烈的腥臭味,像是无数尸体腐烂后的气味。风过处,路边枯树的枝丫疯狂摇摆,树干表面浮现出扭曲的人脸。
更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嚎叫声。
不是狼嚎,更像是...人在极痛苦时发出的嘶吼。
“加速。”林九沉声道。
车队提速,在空荡荡的国道上飞驰。
但前方的路,越来越诡异。
路面开始“流血”——不是真正的血,是一种暗红色的粘稠液体从柏油裂缝中渗出,在车灯照耀下泛着诡异的光泽。车轮碾过时,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像是碾碎了什么活物。
路两旁的田野里,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人影”。
它们排着队,从田埂走向公路,动作僵硬,像是提线木偶。借着车灯的光,能看清那些“人”的脸——没有五官,只有一片平坦的空白。
“无面灵...”林九低声说,“这是怨气浓度达到极致时才会出现的东西。它们没有意识,只有吞噬活人生气的本能。别停,冲过去。”
车队没有减速,直接撞进了“人群”。
没有撞击感。
那些无面灵像雾气一样散开,又在车后重新凝聚。但它们的手——那些苍白、细长、关节扭曲的手——伸向车窗,指甲刮过玻璃,发出刺耳的“吱吱”声。
一只无面灵突然贴在了林九这侧的车窗上。
它的脸紧贴着玻璃,那片空白的“脸”开始蠕动,慢慢浮现出五官的轮廓——眼睛、鼻子、嘴巴...竟然在模仿林九的脸!
“它在读取你的记忆!”沈兰心惊叫。
林九左眼猛地睁开,暗红色的光芒与窗外那张脸对视。
“滚。”
一个字,带着怨气结晶的威压。
无面灵像是被烫到一样,惨叫着从车窗跌落,在地上翻滚几圈后,化作一滩黑水。
但更多的无面灵涌了上来。
它们趴在车顶,挂在车门,整辆车像是被白色的茧包裹,速度越来越慢。
“这样不行!”老陈咬牙,“会被它们拖停的!”
林九看向窗外,左眼扫视。
在他的视野里,这些无面灵之间,有无数条细细的黑色“线”连接。线的源头,在路旁一座废弃的加油站里。
“去加油站。”林九说,“那里有控制它们的东西。”
“可是...”
“快去!”
老陈猛打方向盘,越野车冲出公路,撞开护栏,冲向加油站。
其他两辆车紧随其后。
加油站早已破败不堪,屋顶塌了一半,加油机锈迹斑斑。但在站房门口,坐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穿着加油站工作服的中年男人,背对着他们,坐在一张破旧的塑料椅上。他的头以一个诡异的角度仰着,像是在看天。
但林九的左眼看到,这个“人”的后脑勺是空的——整个颅腔里没有大脑,只有一团蠕动的、由无数黑色丝线组成的球体。
那些丝线延伸出去,连接着所有无面灵。
“控灵傀。”林九认出了这东西,“用活人炼制的傀儡,专门控制低等怨灵。炼制手法...是陈天雄那一派的。”
他推开车门下车。
那些无面灵立刻围上来,但不敢靠近——林九身上散发的怨气结晶气息,让它们本能地恐惧。
林九走向控灵傀。
就在距离五米时,那东西突然动了。
它没有转身,但身体像木偶一样从椅子上“弹”起来,以一个反关节的姿势转过身,面朝林九。
它的脸...是陈天雄的脸。
准确说,是陈天雄临死前的脸——七窍流血,眼睛暴突,脸上带着疯狂的狞笑。
“林...九...”它开口,声音是陈天雄和无数人声的混合,“你...以为...你赢了?”
林九停下脚步。
“陈天雄已经死了。”他说,“你只是他残存的一缕执念。”
“死...了?”控灵傀歪着头,动作诡异,“我...是死了...但你...也快了...”
它抬起手,指向林九的心脏。
“那颗结晶...很好吃吧?但它也在...吃你...等你被它完全吞噬...你就会变成...下一个我...”
林九脸色不变:“那又如何?”
“如何?”控灵傀咯咯笑起来,“你知道...‘厄’为什么...要制造这颗结晶吗?”
林九心里一紧。
这个问题,他一直不敢细想。
“因为...它需要一个...‘门’。”控灵傀的声音带着恶毒的快意,“一个连接现实与怨念世界的门...你的身体...就是那扇门...等你彻底被侵蚀...‘厄’就会通过你...完全降临...”
它张开双臂,像是要拥抱什么。
“到那时...血月算什么...那只是...前奏...真正的...末世...才刚刚开始...”
话音未落,控灵傀的身体突然炸开!
不是爆炸,是崩解——像是沙雕被风吹散,化作无数黑色粉末。
粉末在空中凝聚,变成一个扭曲的漩涡。
漩涡中心,睁开了一只眼睛。
暗红色的,布满血丝的,巨大无比的眼睛。
那只眼睛盯着林九,眼神里是纯粹的、冰冷的恶意。
林九浑身汗毛倒竖。
他认出来了。
这是“厄”的眼睛。
不,不是完整的“厄”,是它透过怨气结晶,投来的一瞥。
仅仅是一瞥,林九就感到胸口剧痛,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了心脏。体内的怨气结晶疯狂跳动,几乎要破体而出!
“九哥!”
沈兰心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林九猛地后退,左眼爆发出暗红色的光芒,与那只眼睛对抗。
“滚...回...去...”他一字一顿,用尽全部意志力压制结晶的反噬。
两股力量在空中碰撞。
没有声音,但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像是整个空间都在扭曲。
几秒后,那只眼睛缓缓闭上。
漩涡消散。
黑色粉末飘落在地,化作一滩污渍。
控灵傀彻底消失了。
那些无面灵也失去控制,像断了线的木偶,纷纷倒地,化作黑水。
加油站恢复寂静。
林九单膝跪地,大口喘气,嘴角溢出黑色的血——那是怨气结晶反噬的征兆。
“林九!”沈兰心冲过来扶住他。
“我没事。”林九擦掉嘴角的血,挣扎着站起来,“快走,时间不多了。”
车队重新上路。
这一次,没有人说话。
控灵傀最后的话,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
如果它说的是真的...
那他们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牺牲,都只是在给“厄”铺路。
林九会成为毁灭世界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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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五点二十,车队进入东北地界。
温度骤降。
不是正常的寒冷,而是一种阴冷的、透骨的寒意。车窗外开始飘雪——但雪是黑色的,像烧尽的纸灰,落在车窗上留下污浊的痕迹。
更诡异的是,远处的山林里,传来了号角声。
不是现代的号角,是那种沉闷的、苍凉的牛角号声。一声接一声,在山谷间回荡。
“那是...”老陈脸色凝重。
“老赵守的地方,是当年抗联的一处秘密营地。”林九看着手中的资料,“那里死过很多人,有抗联战士,也有日本兵。血月之夜,那些战死的亡灵会被唤醒。”
他顿了顿:“而且,东北的地脉很特殊——这里在古代是流放之地,积累的怨气比其他地方更重、更杂。老赵面对的,可能不只是怨灵,还有...”
话音未落,前方的道路突然“活”了过来。
不是比喻,是真正的活过来。
柏油路面开始蠕动,像巨大的黑色肠子,表面浮现出无数张痛苦的人脸。那些脸在挣扎、在呐喊,想要从路面里挣脱出来。
“停车!”林九大喊。
老陈猛踩刹车。
但已经晚了。
路面突然隆起,像一道黑色的波浪,狠狠拍向车队!
“轰——!”
三辆车被掀翻。
林九在最后一刻撞开车门,抱着沈兰心滚了出去。
其他人也各施手段逃生,但第二辆车的一个外勤慢了一步,被黑色的“路面”吞没,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
“小吴!”老陈目眦欲裂,想冲过去救人。
“别去!”林九拉住他,“那是‘地怨蠕虫’,整条路都是它的身体!去多少死多少!”
他左眼看去,那条“路”的深处,有一个巨大的、搏动的核心。
要过去,必须毁掉核心。
但以他现在的状态...
“兰心,把你的刀给我。”林九突然说。
沈兰心一愣,但还是把“护生”刀递过去。
林九接过刀,又看向王胖子:“胖子,你背包里还有多少朱砂和雄黄?”
“还...还有两公斤左右。”
“全拿出来,给我。”
王胖子虽然不解,但还是照做。
林九把朱砂和雄黄混合,倒在地上,然后用“护生”刀在混合物里搅拌。刀身接触到朱砂雄黄的瞬间,发出“滋滋”的响声,表面的符文开始发光。
“林九,你要干什么?”沈兰心有种不祥的预感。
“做一把‘焚身刀’。”林九平静地说,“用我的血为引,用沈家血脉的刀为载体,点燃朱砂雄黄的阳气,可以暂时压制地怨蠕虫。”
他咬破右手食指,将血滴在刀身上。
血滴落下的瞬间,整把刀“轰”的一声燃起了金色的火焰!
不是真正的火焰,是阳气凝聚的虚火,但对阴邪之物有奇效。
“你们在这里等我。”林九握紧燃烧的刀,“如果十分钟后我没回来...就绕路去救老赵。”
“不行!”沈兰心抓住他的手,“你现在的状态,一个人去是送死!”
“那怎么办?”林九看着她,“看着地怨蠕虫吞掉所有人?看着老赵死在那里?还是说,你有更好的办法?”
沈兰心说不出话。
“放心,我死不了。”林九笑了,笑容里有种说不出的疲惫,“至少...在见到‘厄’之前,死不了。”
他挣脱沈兰心的手,转身走向那条“活”过来的路。
地怨蠕虫感应到他的靠近,表面那些人脸齐刷刷转向他,张开嘴,发出无声的呐喊。
林九举起燃烧的刀,狠狠刺入路面!
“轰——!!”
金色的火焰顺着刀身蔓延,瞬间点燃了整个“路面”!
地怨蠕虫发出凄厉的尖啸——那不是声音,是直接冲击灵魂的波动。
黑色的“路面”疯狂翻滚、扭曲,想要扑灭火焰。但金色火焰是阳气所化,专门克制阴邪,越烧越旺。
林九握紧刀柄,将体内残存的福缘全部注入。
火焰再次暴涨。
地怨蠕虫的核心暴露出来——那是一颗巨大的、搏动的黑色肉瘤,表面长满了眼睛。
林九深吸一口气,拖着燃烧的刀,冲向核心。
一路上,无数黑色的触须从“路面”伸出,想要阻拦他。但他身上的怨气结晶气息让触须本能地躲避,加上金色火焰的焚烧,竟然让他冲到了核心前。
“死!”
他一刀刺入肉瘤!
“噗嗤——!”
黑色液体喷涌而出。
肉瘤剧烈颤抖,所有的眼睛同时爆裂。
地怨蠕虫发出最后的哀嚎,整条“路”开始崩溃、融化,化作一滩滩恶臭的黑水。
林九拔出刀,踉跄后退。
燃烧的刀熄灭了,刀身布满了裂纹,随时可能碎掉。
而他自己,也到了极限。
左臂的毒素已经蔓延到肩膀,左半边身体开始麻木。体内的怨气结晶,因为刚才强行调动福缘压制,反而更加活跃,几乎要破胸而出。
但他不能倒。
因为老赵还在前面。
林九咬着牙,一步步走回车队。
沈兰心冲过来扶住他,眼泪止不住地流:“你这个...你这个疯子...”
“还...还行。”林九挤出一个笑容,“走,去救老赵。”
车队继续前进——有一辆车彻底报废了,剩下两辆挤一挤还能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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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五点五十,他们终于找到了老赵守的节点。
那是一片白桦林深处,当年抗联营地的遗址。
现在,这里已经变成了战场。
不是现代的战场,是几十年前的战场重演。
穿着破旧军装的抗联战士,和穿着土黄色军服的日本兵,在林中厮杀。枪声、喊杀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子弹从树林间呼啸而过——虽然那些子弹是怨气凝聚的虚影,但打在人身上,依然会造成真实的伤害。
而在战场的中央,一棵巨大的白桦树下,老赵背靠着树干,盘膝而坐。
他怀里抱着一把猎枪——不是“守节点”刀,是真正的、老式的双管猎枪。枪身上刻满了符文,枪口对着前方。
老赵已经六十多岁了,是个退休的伐木工人,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但现在,他的样子很惨。
左肩有一个碗口大的血洞,能看到里面的白骨。右腿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显然是断了。脸上全是血,但眼睛还睁着,死死盯着前方。
在他前方十米处,站着一个人。
不,不是人。
那东西穿着日本军官的军服,但军服破烂不堪,露出的皮肤是青灰色的,布满尸斑。它的头是裂开的——从眉心到下巴,有一条巨大的裂缝,裂缝里不是血肉,是蠕动的黑色蛆虫。
“山本...”老赵嘶哑地开口,“你他娘的...死了这么多年...还不消停...”
那东西——山本,发出咯咯的笑声:
“赵桑...我们又见面了...这一次...我不会再输...”
它的中文很生硬,带着浓重的日本口音。
林九一行人躲在树林边缘,观察情况。
“那是‘战鬼’。”林九低声解释,“战死军官的怨念凝聚,保留了生前的记忆和执念。这个山本,生前应该和老赵有恩怨。”
“怎么办?”老陈问,“硬闯的话,会陷入战场幻境。那些虽然是怨灵重演,但杀伤力是真实的。”
林九想了想,说:“我去和老赵对话,吸引山本的注意力。你们从侧面绕过去,救下老赵就走,不要恋战。”
“可是你...”
“我体内有‘厄’的结晶,战鬼不敢轻易动我。”林九说,“而且,我有些事想问老赵。”
不等众人反对,林九已经走出树林,走向战场。
那些厮杀的怨灵看到他,动作都顿了顿。
山本也转过头,裂开的脸上,那些蛆虫齐齐“看”向林九。
“你...是谁?”山本的声音带着警惕。
“路过的人。”林九平静地说,“想和老赵说几句话。”
“不行。”山本冷声道,“赵桑...是我的...我要和他...了结恩怨...”
“了结恩怨?”林九笑了,“你死了七十年了,还谈什么恩怨?不如早点超度,下辈子做个好人。”
山本暴怒,裂缝里的蛆虫疯狂蠕动:“八嘎!你...找死!”
它抬手一挥,十几个日本兵怨灵冲向林九。
但林九只是看了它们一眼。
左眼里,暗红色的光芒一闪。
那些怨灵像是撞上一堵无形的墙,惨叫着倒飞出去,落地后化作黑烟消散。
山本瞳孔一缩——如果那裂缝里的蛆虫能算瞳孔的话。
“你...不是普通人...”
“我说了,我只是路过。”林九走到老赵身边,蹲下身,“赵叔,还能撑住吗?”
老赵看着他,咧嘴笑了,满口是血:“林小子...你来了...我就知道...你会来...”
“别说话,省点力气。”林九检查他的伤势,心里一沉。
老赵的伤比看上去更重。
除了外伤,体内还有严重的阴气侵蚀——那些战死者的怨念,正在吞噬他的生命力。
“赵叔,听着。”林九压低声音,“我的人会从侧面救你,你配合他们,先撤。”
“撤?”老赵摇头,“撤不了啦...我的腿...已经和这棵树...长在一起了...”
林九低头看去。
果然,老赵盘坐的下方,树根已经穿透了他的裤腿,扎进了血肉里。
这是“地缚”现象——怨气浓度太高时,活人的生气会被地脉吸附,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砍断树根...”
“没用的。”老赵很平静,“林小子,我活了六十五年,够了。年轻时在山上伐木,中年下岗,老了儿子车祸死了...本来觉得这辈子挺没意思的。是你给了我个机会,让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做点爷们儿该做的事...”
他看向山本,眼神凶狠:“这狗日的小鬼子,当年杀了我爹。我找了它七十年,今天终于见到了。你说,我能撤吗?”
林九沉默了。
有些恩怨,必须了结。
有些战斗,不能逃避。
“那...我帮你。”林九说。
“不用。”老赵笑了,“这是我的仗,得我自己打。你看着就行。”
他挣扎着坐直,端起那把双管猎枪。
枪口对准山本。
“山本...七十年了...该算账了...”
山本咯咯笑着,拔出腰间的军刀——刀身上沾满了黑色的血渍。
“赵桑...当年你爹...死得很惨...今天...你也会一样...”
两个老人——一个活人,一个死鬼——在血月将落的黎明前,开始了最后的对决。
老赵扣动扳机。
“砰!”
枪声在山林间回荡。
不是普通的子弹,是混合了朱砂、雄黄、黑狗血的特制弹丸。
山本挥刀格挡,但弹丸炸开,金色的火焰在它身上燃烧。
“啊啊啊——!”山本惨叫,疯狂拍打身上的火焰。
老赵咧嘴笑,拉动枪栓,退出弹壳,塞进新的子弹。
但山本已经冲了过来。
军刀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直劈老赵面门!
老赵举枪格挡。
“铛!”
金属交击。
老赵被巨大的力量震得吐血,但握枪的手稳如磐石。
“第二枪...是替我娘打的...”他喃喃自语,再次扣动扳机。
“砰!”
这一枪打在山本胸口。
山本倒退几步,胸口炸开一个大洞,黑色的脓血喷涌而出。
但它没有倒下。
裂缝里的蛆虫疯狂涌出,填补伤口。
“赵桑...你杀不死我...我是怨念...不死不灭...”
山本狂笑着,再次冲来。
老赵已经没有子弹了。
他扔掉猎枪,从腰间拔出一把砍柴刀——那是他伐木时用的刀,刀口已经崩了,但刀身上刻着一个“赵”字。
“那就...砍到你死为止...”
两个身影撞在一起。
刀光,血光。
没有华丽的招式,只有最原始的厮杀。
你砍我一刀,我劈你一下。
老赵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血染红了整件衣服。
山本的身体也在崩解,蛆虫一条条死去。
但两人都没有退。
像是两头发疯的老狼,要用最后一点力气咬死对方。
林九站在一旁,没有插手。
这是老赵的战斗。
也是所有被那场战争伤害的人的战斗。
他不能,也不该插手。
终于,在不知道第几次对砍后,老赵的砍柴刀,劈进了山本的脑袋。
不是裂缝,是真正的脑袋。
刀身卡在颅骨里。
山本的动作僵住了。
裂缝里的蛆虫,一条接一条地死去、掉落。
“赵...桑...”它最后开口,“你...赢了...”
身体开始崩解,化作黑色的灰烬,随风飘散。
老赵松开刀柄,踉跄后退,靠在白桦树上。
他赢了。
但也到了极限。
“林...小子...”他看向林九,咧嘴笑,“帮我...点根烟...”
林九走过去,从他口袋里摸出一包廉价香烟,抽出一根,点燃,塞进他嘴里。
老赵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烟雾。
“舒坦...”他闭上眼睛,“告诉我儿子...他爹...没给他丢人...”
心跳停止。
第六个节点,牺牲。
林九跪在地上,对着老赵的遗体,重重磕了三个头。
然后,他站起身,看向东方。
天际,那一线鱼肚白,正在扩大。
血月,已经沉到了地平线下。
黎明,真的要来了。
但林九心里,没有喜悦。
只有沉重。
因为他知道,控灵傀说的可能是真的。
他体内的怨气结晶,可能真的是“厄”准备好的“门”。
而他的时间,不多了。
“走。”他对走过来的沈兰心等人说,“天要亮了,但我们的战斗...还没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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