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塔面无表情。
时镜走到石黎身后。
石黎道:“喝汤暖暖身吧。”
时镜将手落在石黎肩头。
她拂过石黎粗糙的发丝。
“婶子,瞧你瘦弱的,我都说了,你该对自己好点。”
她微微俯身,“对了婶子,您老家在哪?”
海浪声似乎更加汹涌了,有风在呼呼作响。
远方传来精卫鸟的呼喊。
“精卫——精卫——”
隐隐能看到黑暗里多了一道又一道黑影。
时镜问:“婶子昨天说,神女可以告诉你什么,婶子现在听懂神女在喊什么吗?”
石黎怔住。
时镜低声道:“听不懂吗?精卫神女昨日告诉你的是海尤他们回来了,还是告诉你……快跑,它们来了。”
“每次它们出现,神女都在喊,那个时候是谁在喊?是炎帝之女女娃在喊,还是那些被沉于大海的女娃在喊?”
“是哪个女娃?”
石黎浑身在发颤,从肩膀到腿,一直在发抖。
村子人少,去掉海尤那些壮汉,只有老人与妇孺。
哗啦啦的水声越来越近。
时镜却依旧平静。
她端起桌上的汤,舀着里头的鱼肉。
“石婶子你是怎么熬的汤?里面加了什么?为什么能解石,第一天是绿色的菜,第二天是红色的菜,现在又是白色的,里头都有鱼啊。”
“我懂了,解石汤的成分是海水和鱼肉吧?什么鱼?”她笑问:“不会是吃了女娃肉的鱼吧?婶子你吃了吗?味道好吗?”
她又望向一旁的村民,“你们吃了吗?吃的谁的肉?你女儿的?你女儿的?还是你孙女的?”
村民们的表情皆都变得惊恐。
时镜又看向海塔,“你早上就吃得很香,好吃吗?”
海塔嘴角勾起。
孩子的脸上,却多了些许成人的嘲弄。
“你尝尝看,不就知晓了。”
时镜微微耸肩。
“反胃。”
她站起身,对门外越来越近的鬼军视若无睹,转而捡起一根火把,走进里屋。
床石上刻着的精卫图腾在火光下微微泛红。
她蹲在那块石头前。
发牌跳出来问:“这石头怎么了?你再不跑,一会就要被围攻了。”
“活人祭祀的副本很常见,特别是祭祀少女的,”时镜的手掌覆上石板,感受着那诡异的温润,“但最高明的祭祀,从不是强迫。”
她的指尖描摹着图腾的刻痕:“他们会给祭品讲一个美丽的故事。比如精卫填海,比如不屈抗争。他们会告诉那些女孩:你不是去死,你是去成为神女的一部分。”
“他们会给她们穿最好的衣服,睡最软的床,甚至床上要刻神女的图腾,表明你是被选中的人。”
“在最后时刻,他们会端来一碗最鲜的鱼汤,说:喝了吧,暖暖身子,路上不冷。”
她掀开床榻上的草席。
席子下,压着一件小小的麻衣。
分不清是男孩还是女孩的衣裳。
她拿着麻衣走出门,问石黎,“这是海塔的吗?”
石黎在看到小麻衣那一瞬间扑了过来,“还我,那是我娃的,我的女娃的——!”
麻衣落入石黎怀中。
她紧紧抱住,整个人蜷缩起来,肩膀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
时镜看向门口的海塔。
海塔身后,已经皆是身形高大的鬼兵。
他拍了拍手,“呦,触发Npc关键线索了,真厉害啊。”
时镜靠着墙,火光在她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
“你是鬼主,还是玩家?”
不等海塔回应,她便道:“玩家吧?一个死在这个副本里的玩家,因为生死坊的生死规则,或者你有什么道具触发了生死规则,成功转换为这个副本里的一员,或者说鬼主?上一任鬼主是谁?老村长?”
海塔眼睛微眯,“你是谁?”
“时镜,”时镜颇有些期待地看着海塔,“你谁?”
“不认识,”海塔淡声道:“你不用管我是谁,你知道了也得死。”
时镜:“……那我懂你是谁了,你是上一轮刚死的吧?据说被留在坊主身边的那两个人之一?”
海塔紧拧眉头看着时镜。
“你表演太刻意了,”时镜分析道:“你看石黎,在我给她麻衣前,她根本不会刻意给我什么线索,比如精卫思父、精卫太累之类的语句。这些东西通常都是在玩家找寻线索的途中自个想到的,很少见一进副本,Npc全吐给我们的。”
“你又是第一个出场的,”时镜若有所思,“那个投海青铜片其实也挺多此一举的,就跟要把解体思路强塞给玩家一样。这个副本……有种线索又少又多的感觉。”
她问:“你懂我的意思吗?你是不是通关经验太少,副本都设计不好?”
海塔神色忽地阴沉了。
“你以为你知道这些,就能通关吗?”
“当boSS不舒坦吧?”时镜反问:“是不是被规则圈死了?比如海尤他们没法在这间屋子里杀我?”
海塔沉默。
时镜:“我是这样想的,被沉海的女孩通常都有个‘圣屋’,比如这间有精卫图腾床的房间。在祭祀日前,她们住在这里,被温柔对待,听美丽的故事。”
她恍然大悟,“你进来的时候,是不是用被祭祀少女的身份?任务是在祭祀来临前,逃离这个村子,或者通关这个副本?”
海塔的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
时镜挑眉,“我猜对了?反正现在离祭祀时间还早,我又被堵在屋里。说说看?”
海塔盯着她。
很久,久到外头的海浪声都仿佛停滞。
他终于开口,声音里第一次露出了疲惫——
那种经历了太多、却什么也改变不了的疲惫。
“石黎有对龙凤胎孩子,哥哥叫海塔,妹妹叫海娃。我进来时,成为了精卫圣女海娃,七日后,精卫降临,我要在海岸边为她起舞。”
“这片海没有出路。村长每天给我讲精卫填海的故事,岩画从左往右看,温情又悲壮。我的任务列表里写着:学习祭祀之舞,迎接神女降临。”
“但我发现了不对劲。”
他的眼神空了一瞬,“石黎每天给我熬鱼汤,最新鲜的鱼,最嫩的菜。但她从不喝,也不让海塔喝。她总在深夜偷偷哭。”
“我在床下找到了青铜片,上面刻着字,是甲骨文似的古体。我认出几个字,发现阅读顺序应该是从右往左。”
“还有夜里的鬼火,窗外的影子……我试着不喝鱼汤,然后发现,凝视那些影子时,身体会僵硬,皮肤会变成灰色。”
“村长说那是诅咒,让我千万别看,乖乖喝汤。”
他扯了扯嘴角,“我信了。我喝了汤,身体恢复柔软。但我没放弃,我找到了更多线索,关于巫术的,关于战争的……最后,在祭祀前夜,我决定赌一把。”
海塔抬起手,看着自己孩童大小的手掌:“我主动跳海了。”
“我想,如果精卫真是溺死的少女,那另一个少女主动坠海,也许能唤醒她。”
时镜轻声问:“然后呢?”
“然后?”海塔笑了,笑声干涩,“然后我被海里的手抓住了。很多手,很多很多,它们把我往下拖。我挣扎,呛水,意识模糊的时候,看见‘海塔’,副本里的哥哥跳下来救我。”
“我们两个一起往下沉。”
他顿了顿,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再醒来时,我在岸上,我成了‘海塔’。”
“……时间快到了,我需要祭品,”海塔抬起头,看向时镜,“现在你知道原本的副本了,所以,你想主动跳海吗?或许,你可以成为我们的一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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