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红移的阴影 (the Shadow of Redshift)
地点: 伦敦下城区,第9号废弃地铁站(黑市入口) 时间: 爆炸案发生后 2小时
亚瑟并没有在贝克街的安全屋待太久。那个地方虽然有铅板屏蔽,但面对全城暴走的“拉普拉斯算法”,暴露只是时间问题。
他需要补给。 刚才的战斗消耗了他最后一罐表面活性剂,特制子弹只剩下三发,而且薛定谔的状态很差——这只猫因为过度使用“量子隧穿效应”,现在的身体像是一个信号不好的老式电视画面,正在不断闪烁,仿佛随时会退相干消散。
亚瑟压低了风衣的帽檐,把闪烁的黑猫塞进怀里,混入了向地下深处流动的人群中。
这里是**“泰晤士河底黑市”。 当然,这里卖的不是二手家具,而是“违禁历史”与“被遗忘的概念”**。
空气中弥漫着发霉的书籍味、廉价的合成烟草味,以及一种让人不安的臭氧味道。两旁的地摊上,摆放着各种奇怪的东西: 比如一瓶装着浑浊液体的玻璃罐,标签上写着“18世纪的雨水(ph值7.0,未酸雨化)”,售价高达三枚银币; 比如一本只有半页的残书,上面记载着“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结局(在这个世界,爱情被认为是多余的荷尔蒙浪费,相关书籍早已被焚毁)。
“瞧一瞧看一看啊!” 一个缺了大门牙的小贩正在卖力吆喝,他手里举着一个生锈的铁盒。 “正宗的**‘孟德尔豌豆’**!只要吃一颗,你就能回想起什么是‘遗传规律’!保证你生出的孩子不像隔壁老王,而像你自己!这可是显性基因的恩赐!”
亚瑟冷漠地走过。 假的。那是用工业糖精和致幻剂做的假药。 真正的遗传学历史早就被皇室垄断了,用来培育完美的、没有任何反叛思想的克隆士兵。
这就是**“劣币驱逐良币”**。当真实的历史被焚烧,虚假的传说就会像病毒一样填满认知的真空,成为底层人民唯一的精神鸦片。
突然,亚瑟的脚步顿了一下。
他感觉到了一股视线。 不是来自人群,而是来自头顶。
他微微抬头,通过路边一滩积水的倒影,看到头顶错综复杂的蒸汽管道上,趴着几只巴掌大的机械昆虫。它们有着复眼般的红外镜头,背部背着微型的波谱分析仪。
那是**“波谱侦查虫”。 它们不靠视觉找人,它们靠“思维波长”**。
在这个世界,大部分顺民的思维波长是“同步”的,因为他们相信同一套被篡改的历史,大脑处于一种低能耗的“共振态”。 而亚瑟这种“清醒者”,他的思维频率极高,且与世界的基准频率格格不入。
“如果你向着真理奔跑,你在愚昧者眼里就会发生红移。”
亚瑟的脑海中瞬间弹出了多普勒效应的公式:
f = [(c + vr) \/ (c + vs)] x f0
当波源(亚瑟的思想)相对于观察者(世界)发生剧烈的背离运动时,频率会发生改变。 现在,在那几只虫子的眼里,亚瑟这个正在“远离”官方历史叙事的人,就像是一个在黑夜里散发着刺眼红光的灯泡。
“被盯上了。” 亚瑟的手伸进了口袋,摸到了那几颗剩下的玻璃弹珠。
但他没有动手。在这里动手会引来“真理宪兵队”,那时候就真的跑不掉了。
他必须**“伪装”自己的频率。 也就是说,他必须让自己变得“愚昧”**。
亚瑟咬了咬牙,转身走向街角一个挂着“全自动脑叶按摩”招牌的肮脏诊所。
“老板。”亚瑟推开门,门铃是一串用人骨做的风铃,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来一针**‘降智剂’**。”
诊所里坐着一个浑身油腻的义体医生,正在用电钻给一个病人换眼球。听到这话,医生的手抖了一下,差点把病人的视神经挑断。 “你说啥?大家都来黑市买‘聪明药’想考公务员,你来买‘降智剂’?嫌自己活得太明白?”
“少废话。”亚瑟把一块亮晶晶的东西扔在柜台上。 那不是金币,而是一块**“原生无烟煤”**(未被概念抹除的、符合旧世界碳化学构成的煤)。在如今这个把历史当燃料的世界,一块能稳定燃烧的真煤,比黄金还贵。
医生眼睛亮了,立马收起煤块,从柜台底下那个生锈的冷藏箱里摸出一支充满浑浊绿色液体的注射器。 “行家啊。这是提取自‘地平说’信徒的脑脊液。打一针,你半小时内会觉得自己是世界的中心,智商直接跌破80,绝对安全。副作用是可能会流口水。”
亚瑟拿起注射器,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扎进了自己的颈动脉。
推注。
一瞬间,冰凉的液体冲进大脑。 亚瑟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原本清晰严谨的物理线条开始在他的视野中崩塌、融化。
这是……什么感觉?
亚瑟看着自己的手。 为什么我会觉得引力是上帝的爱?为什么我觉得那个电灯泡是因为它自己想亮才亮的? 噢,这就是幸福的感觉吗?不需要思考,不需要逻辑,不需要为宇宙的热寂而担忧……
他的眼神开始变得涣散,原本紧抿的嘴角松弛下来,露出了一丝痴呆般的傻笑。
头顶管道上的那几只“侦查虫”,原本死死盯着亚瑟的红色复眼,突然熄灭了。 在它们的雷达里,那个刺眼的“红色高频目标”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茫茫人海中又一个平庸的、温顺的、频率低下的背景噪音。
多普勒红移消失了。 因为亚瑟停止了奔跑,他混入了羊群。
“喵……” 怀里的薛定谔有些担忧地抓了抓亚瑟的胸口。它能感觉到主人的逻辑锚点正在松动,亚瑟的存在感正在变得稀薄。
“嘿嘿……猫咪……好吃的猫咪……嘿嘿……” 亚瑟流着口水,像个真正的傻子一样摸着猫头,脚步踉跄,摇摇晃晃地走出了诊所。
但他插在风衣口袋里的左手,却在做着一件极其残酷的事情。 他用指甲,死死地掐进了自己大腿的肉里。 鲜血直流。
他在用痛觉对抗药效。 他在用生物电流刺激那最后一点清醒的神经突触,死守着大脑深处最后一块**“理性高地”**。
(记住……亚瑟·卡特……地球是圆的……光速是299,792,458 m\/s……E=mc^2……你是清醒的……你只是在装睡……)
他在心里一遍遍默念着这些公式,像是在狂暴的飓风中抱着桅杆祈祷的信徒,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就在这半疯半醒的状态下,亚瑟穿过了黑市的封锁线。他看起来就像个喝醉了的酒鬼,连路边的乞丐都懒得看他一眼。
但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刚刚离开诊所不久。 那个收了他煤块的医生,正擦着手上的油污,对着一个微型通讯器低声汇报: “喂?宪兵队吗?对……我是‘线人404号’。刚才有个怪人,虽然打了一针降智剂,但他给的那块煤……我看了一下,上面的碳14衰变周期是对的。” “也就是说,那是旧世界的真货。” “那个炸了电厂的通缉犯,刚刚从我这里离开。”
……
十分钟后,第9号地铁站出口。
冷风吹过,药效开始减退。 亚瑟扶着满是涂鸦的墙壁,弯着腰,大口呕吐着。 随着理智重新占领高地,那种“我是个傻子”的羞耻感和自我厌恶感让他胃里翻江倒海。
“真理……是有代价的。” 亚瑟擦了擦嘴角的秽物,重新戴正了歪斜的眼镜,眼神中的浑浊瞬间褪去,重新变得冰冷锐利。
他不仅躲过了侦查,还顺手在刚才装傻的时候,从路过的一个黑市商人的口袋里“顺”走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旧时代的机械怀表。
在这个时间被随意篡改、不同街区时间流速都不一样的世界,一块走时精准的机械表,就是最好的惯性导航仪。
“有了这个,我就能计算出‘真理宪兵队’的巡逻死角了。”
亚瑟打开怀表,看着秒针有节奏的跳动,心中涌起一丝久违的安全感。
然而,就在他准备离开时,怀里的薛定谔突然全身炸毛,发出了凄厉的尖叫。
亚瑟猛地抬头。
不是红移。 是紫移 (blueshift \/ Violetshift)。
在他正前方的街道尽头,那里的空间正在疯狂压缩。路边的霓虹灯招牌、废弃的垃圾桶,甚至连光线本身,都在向着那个方向坍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紫色。
一个穿着纯白色西装、戴着单片眼镜的男人,正一步步向他走来。 那个男人每走一步,周围的空气就因为频率蓝移而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那是比“波谱侦查虫”恐怖一万倍的东西。 那是**【皇家物理学会·首席修正官】**。
男人停在十米外,动作优雅地摘下洁白的手套,仿佛这里不是肮脏的下水道出口,而是皇家的舞厅。
“亚瑟·卡特。你的‘多普勒伪装’很有趣,充满了底层老鼠的生存智慧。”
男人笑了,笑得很残忍,声音仿佛是从四面八方同时传来的: “但你忘了一个物理常识。”
“当你试图假装静止时,你的心跳、你的血液流速、你对抗药效时的恐惧……都在微观层面产生了剧烈的震荡。”
他抬起一根手指,指尖凝聚起一颗漆黑的、连光都无法逃逸的球体。
“在绝对的观测者眼里,你心里的噪音,吵得就像个刚出生的婴儿。”
亚瑟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感觉到了。 不是恐惧,而是重力。 那个男人指尖的黑球正在扭曲周围的时空结构,亚瑟感觉自己的双脚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连抬手开枪的动作都变得无比缓慢。
男人轻轻弹了弹手指,那颗黑球缓缓飘向亚瑟。
“现在,让我们来验证一下‘史瓦西半径’(Schwarzschild Radius)吧。”
“看看把你压缩成一个奇点,能不能让你那颗顽固的大脑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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