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朔六年·
公元前一百二十三年·
春
赵隶、赵丛跟着卫将军和去病到了定襄军营,真正的战事要开了。
赵隶在马厩听厩啬夫指派,每日负责照看战马,尤其要照看好去病的。不过他更留意另一匹的马
——这马性子烈,连去病都没能完全驯服,他试了数次未驯服。
性缓时容人骑乘,一旦闹脾气,谁也近不了身。
但它跑起来极快,速度和不相上下。
赵隶无奈,只能先尽心喂着。
赵丛被安排在卫将军中军帐旁的小帐,跟几位文书吏誊写军书。
除午时出去略作走动,其余时辰皆埋头抄录,没敢懈怠。
赵隶常跟着去病驯马、练骑射,见去病身旁已聚不少可靠之人。
徐自为、邢山和去病一样是直性子,说话做事干脆。
挛鞮且渠擅长分析战术和地形,总能把匈奴的动向摸得清楚。
赵破奴和挛鞮年纪相仿,对去病出奇制胜的打法很认同,总说此等战法才畅快。
赵隶只一心把马喂好、驯好。
他瞧见几人围在去病身边论兵,念及苏礼,随口念叨:
“若苏礼来,不知能派往何处当差。”
赵丛发现,去病如今被陛下封为郎官,几人日日跟随去病巡营,或是在卫青论兵时站在旁边听。
每次去病听卫将军和各将领论兵,都勤勉恭敬。
卫青偶尔问他有何想法,他总说:
“舅父只管调度,我在侧学即可。不过我偏爱速战,就想往前冲,直言之恐遭舅父斥责。”
公孙敖在旁笑道:
“这小子,年轻即有锐劲。”
卫青也笑,看向他说:
“稳中求胜,关键在。”
去病咧嘴一笑:
“舅父所言极是,若是把稳与猛一块,是否更顺当?”
卫青眼神亮了,指着他道:
“莫耍嘴。你此刻是郎官,先踏实跟着学规矩。”
“知晓了!”
去病转头朝赵丛悄悄使眼色。
赵丛回及一笑。
定襄军营的号角在卯时三刻响起时。
赵隶正给踏雪的左前蹄裹革鞮,旁边的青骢突然打了个响鼻,他赶忙拽缰绳
——这马性烈,今早给它添草料时,差点被它咬到手。
“赵隶,踏雪的裹蹄再勒紧些。”
“喏。”
赵隶用力拽缰绳,瞧见去病穿着郎官的青绿色官袍,腰间挂着柄短刀而来,身后还跟随两郎官,正低声附耳言。
他伸手按在它的脖颈上,这马竟奇异静下。
“等打完仗,让你试试骑它。”
去病指尖在马鬃上划,赵隶刚要应,就见厩长举木牌跑来:
“各厩奴听令!一刻后拔营,所有战马备足草料,驮马装干粮和水囊!”
他赶紧给踏雪套鞍鞯,又往青骢马的料袋塞盐,得靠盐提提劲。
正忙活着,去病已经转身往外走,路过马厩门口时,忽止步:
“赵隶,看好青骢。”
“喏。”
此时,赵丛在中军帐旁的小帐里军抄书时。
李军掾把刚写好的军书推来:
“抄,公孙中将军那边刚送来的,言右贤王的探马在阴山南麓活动,人数不多,也就百十来骑。”
他接过木牍,上面的字迹方正:
“右贤王部探马三队,约百二十人,已过漠南河,距我军大营约八十里。”
刚写下二字,就听见帐外传来甲胄碰撞的声响。
掀帘进来的是传令兵,甲胄上还沾着晨霜:
“李军掾,卫将军令,所有文书吏准备随军,军书随时要抄录分发。”
李军掾应喏,转头对赵丛说:
“把抄好的军书分类捆好,用驮马带着。你跟我走,别掉队。”
赵丛把木牍塞进布袋时,瞥见去病正站在中军帐门口,卫青正跟公孙敖说话。
公孙敖的声音很响:
“末将带中将军所部从东侧走,保准能堵住彼等的退路。”
卫青点了点头:
“让张骞跟着你,他认得那边水源。”
去病插了句:
“舅父,东侧沙丘多,骑兵跑不快。”
卫青抬眼看向他:
“所以让张骞带步兵跟在后面,用弩箭掩护。你此刻是郎官,多听少言。”
去病撇了撇嘴,未再言语。
赵丛跟着李军掾往外走时,去病忽然朝他使个眼色,他明了
——是想让自己留意东侧的消息。
忙跟上李军掾,心里把刚抄的军书又默念一遍
——右贤王的探马已经过了漠南河,离大营只有八十里,看来今晚就得接战。
大军发时。
赵隶牵着踏雪和青骢马走在驮马队后面。青骢马总想去咬旁边驮马的料袋,只能死死拽着缰绳。
他抬头望去,瞧见卫青的帅旗在最前面飘着,旗下的骑兵队列整齐。
去病的身影在卫青身后不远,他骑在踏雪上,腰背挺得笔直,时不时回头看。
赵隶知晓,他是在找青骢马。昨晚去病说:
“那马跟我性子像,就是野了点。”
他当时没接话,只觉得这马比踏雪难伺候十倍。
走了约一时顷,前面传来传令兵的声音:
“原地休整,喂马饮水!”
赵隶赶紧把两匹马牵到水洼边,刚让它们低下头,就见去病走过来。
他没去看踏雪,反而盯着青骢马:
“它喝了几何水?”
“刚喝了半桶。”
赵隶递过盐袋
“要不要撒点盐?”
去病接过盐袋,往青骢马的料袋里撒了半勺:
“它昨晚没吃好,多给点。”
他手碰到马鬃时,青骢马轻颤,竟未躲闪
“卫郎官,将军唤你。”
一个卫士跑过传唤。
去病颔首,临走又嘱赵隶:
“莫让它乱跑。”
赵丛在临建文书帐,刚收到军书,言,公孙敖先部已与右贤王探马接战,斩了三十多个,还抓了两个活的。
李军掾让他把军书抄三份,一份送卫青中军帐,一份送公孙贺的左军,一份留底。
“抄快点,等会儿说不定有急报。”
赵丛嗯一声,帐帘忽被掀开,带进冷风。
去病站门口,脸沾尘土:
“赵丛,有无公孙中将军消息?”
赵丛把刚抄好的军书递给他:
“刚送来的,斩了三十多个。”
去病接过军书,扫一眼,忽问:
“人是怎么斩的?”
赵丛愣一下。
李军掾在旁接口:
“还能如何斩?刀砍脖子。”
去病未言,把军书递回,转身往外走。
赵丛低头,继续抄军书。
赵隶在黄昏时接到命令,把战马牵到前沿阵地。
青骢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安地刨着蹄子。
远处的沙丘后面传来隐约的号角声,不是汉军的铜角,是匈奴的牛角号,听得人心里发紧。
去病不知何时站到了马厩边,换了身轻便的皮甲。
“赵隶,把踏雪牵过来。”
赵隶赶紧把踏雪牵到他面前。去病翻身上马时,动作慢了些。
“卫郎官,卫将军说让你在后面跟着。”
卫士跑过来说道。
去病点了点头,却没动,只是望着远处的沙丘。
赵隶看见他的喉结动了动,像是在咽唾沫。
夜幕降临时,进攻的号角响了。
卫青帅旗前移,公孙贺左军先驰,马蹄声像闷雷似的滚过草原。
赵隶听见身边的老卒说:
“今晚是夜袭,右贤王肯定没防备。”
去病骑着踏雪,跟在卫青身后约三十步远。
赵隶牵着青骢马,能看见他的背影。
离匈奴营地还有一里地时,匈奴的篝火突然亮了起来。
有人喊了声
“汉军来了!”
紧接着就是箭雨。
去病猛地勒住踏雪,赵隶看见他往旁边躲了躲,箭簇擦着他的耳边飞过,钉在后面的沙丘上。
卫青的声音传来。
“莫停!冲过去!”
他的战马没减速,长戟向前一指,身边的卫士立刻举起盾牌护住他。
去病咬了咬牙,踢了踏雪一脚,白马加速冲了出去。
赵隶牵着青骢马躲在沙丘后面,能看见前面的混战。
汉军的环首刀砍在匈奴人的皮甲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有个匈奴兵被砍中肩膀,惨叫着倒在雪地里,血很快染红了周围的雪。
他看见去病的身影在火光里闪了闪,踏雪猛地立起来,前蹄踢翻了一个扑过来的匈奴兵。
去病挥短刀迎击,未中,险些坠马。
旁边的卫士赶紧冲过去,一刀劈断了那匈奴兵的脖子。
“去病!”
赵隶忍不住低喊了一声,又赶紧捂住嘴。
青骢马不安地刨着蹄子,他死死拽着缰绳,眼睛却离不开前面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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