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长安前。
卫去病巡营三遇苏玉与张柏,首遇时叮嘱二人守营规,午巡见他们在马厩后私语,便斥责非当值勿闲逛,再犯将笞二十。
他向赵隶问起二人为何屡聚,他则言:
“二人私下言语几许,实乃两情相悦,末长定时刻提醒。”
去病得知彼此有情,夜里辗转难眠。
次日巡营。
又见苏玉接张柏的布包,卫去病上前让张柏去校阅马料。
转身斥责道:
“你暂调期将满,倒有闲情在此收旁人之物?不曾想过回侯府后如何自处?”
苏玉辩解:
“张厩长不过是赠些吃食,并未逾矩,何况,奴去或留,皆由校尉与侯府做主,多想亦无意。”
卫去病强调其身份
“你如今仍为奴籍,当守规矩,军营非私相往来之地。”
苏玉本就憋屈,听闻一再提‘奴籍’,反问:
“奴拒,便是不懂规矩,收,便是私相授受,敢问校尉,奴该如何做?若校尉或兄长能为奴脱籍,何至于在此受你责罚,若不能,不必一再提醒奴的身份。”
卫去病被堵,脸沉:
“我是让你看清
——张柏乃良家子,你受他之物,营中军卒看在眼里,会说你‘私结良家’,你当这名声是好担的?女子名节,重逾千金,这般不慎,你昏聩若此?”
苏玉红着眼眶反驳
“他只是送奴吃食,校尉何必把话说的如此重?若如此,校尉此刻与奴相谈,可有想过奴的名节?若校尉执意说奴不懂规矩,责罚便是。”
卫去病想起赵隶‘两情相悦’的话,火气更盛
“责罚?本校尉若责罚便先罚苏礼,赵隶已告知我一切,你老实说,彼等是否早有计较,如今收礼,往后定亲,是否让你走婚嫁脱籍之路?”
苏玉落泪,反问道:
“兄长们为奴脱籍之事费心,女子攒军功久远,能有脱籍的门路,哪怕是将就,亦由不得奴选。”
“谁给你想的如此拙计?是赵隶,还是苏礼?彼等怎说,你便行何,竟连辞也不辞?你若无意,谁会逼你?本校尉告你,若你执意走旁门左道,再也不会管你。”
苏玉听他自称“本校尉”,再无昔日半分情分
——忽想起他不是阿寿,是未来的霍将军、大司马。
心口一寒,身份之差,垂眸低声道:
“奴听兄长的,是怕彼等为难;听校尉的,校尉亦帮不了奴。何况,我等虽自幼一同长大,但如今身份悬隔,兄言,人要懂分寸,莫扰贵人。”
“莫扰贵人?”
卫去病冷笑,声线发紧:
“在你心里,我对你那点顾念,是‘贵人对下人的体面’?你就这般想走赵隶铺的路?怎这般不知好歹?我特意将你与苏礼接来营中,原是盼着能寻条体面脱籍的出路,你便这般应下?连句‘不愿’都不肯说?”
苏玉心口发闷,仍未抬头,声轻:
“奴谢校尉照拂,将奴与兄长接至军营,至于‘不愿’,说与不说,又有何益?兄长们特为我筹谋…”
“为你筹谋?”
卫去病猛地拔高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慌
“你便这般信他俩,连我一句劝都听不进?行,你非要自轻自贱,非要觉得唯有嫁人能脱籍,行——”
他顿了顿,盯着她始终低垂的眼:
“那你便去嫁!”
苏玉终于抬头,卫去病已经转身,狠狠甩下一句:
“你想嫁便嫁!待回了侯府,你是好是坏,再与我无干!”
他转身就走。
卫士雷豹忙跟上,忍不住回头
——苏玉立在原地,满脸泪痕,蹲身痛哭。
未时至申时。
雷豹在帐外值岗,听帐内不时传出校尉的斥声。
换岗后,他绕去文书帐找苏礼,告知午时马厩的情形。
苏礼越听心越沉,厉声制止雷豹说浑话,怕传出连累校尉与苏玉。
赵隶而来,言苏玉应了婚事,还催他回长安后请校尉帮忙,让苏玉脱籍顺利些。
苏礼立在原地,只觉玉儿此刻应下不似想通,反倒像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这时雷豹探进头传校尉唤他,苏礼快步去中军帐。
卫去病沉声询问苏玉与张柏的情形,以及“婚嫁脱籍”之策是否是他和赵隶为苏玉筹谋的。
苏礼垂眸片刻,抬眼反问:
“校尉是想知玉儿脱籍之谋,还是欲知他二人何以亲近?”
卫去病被问得一滞:
“你且尽数与我说清。”
“玉儿与张柏之事,是二人自个儿应下的。”
苏礼语速平稳
“毕竟暂调期将至,她若能与张柏定下,走婚嫁脱籍之路,二人也未拒
——这本是两相宜的事,非我与赵隶强谋!”
卫去病猛地拍案,案几轻响
“果然,此等下策竟是你二人所谋?还敢言两情相悦?我看是你等逼她从命!本校尉不允!”
苏礼抬头看他,未语。
卫去病称回长安便与侯府交涉苏玉暂调之事,想为她谋医帐差事、积功入军簿以脱籍,转而盯着苏礼,斥道:
“张柏虽为良家子,玉儿却是奴籍!
—— 她嫁过去,顶破天是个侍妾,连入张家户籍的资格都没有,生养子女也只能算庶出,入不得张家宗谱!你身为兄长,就眼睁睁看她受这份委屈?”
苏礼心疑更甚,忙躬身垂首:
“末掾愚钝,愿听校尉稳妥之策。”
帐内静许久。
卫去病称归长安后会约舅父同见侯府商议,不允二人之事。
苏礼捧着木牍的手紧了紧
——校尉此话,不似单纯为麾下前程着想。
“诺,一切照校尉吩咐。只是——”
他抬眼飞快地瞥去病一眼,又迅速垂眸,声音压稳:
“校尉久居上位,当知良贱有别,玉儿是奴,往后的路比旁人难走十倍,只盼校尉若真要为她筹谋,能多想想这层难处。”
去病猛转身看他,闷得发慌。
苏礼此言似挑破那层薄雾
——可那雾是否是雾,他仍未理清
他告退去核文书,退出回头,见帐内卫去病跪坐案旁,神色滞重。
——校尉有护万人的权,便有被万人盯着之缚,奴有任人差遣之苦,亦有循分避祸之缚,皆无权选。
是夜。
三人皆未交睫。
苏玉心念:
自身非此时代之人,乱世求存,唯愿保此残躯。然心底深处,仍盼有从心之所向的片刻
——但她深知,乱世之中,情爱虽重,亦最是轻贱,皆可弃之如敝屣。
卫去病在帐中,反复思度如何阻之。其故何也?
或为少时情分牵系,或为心底难明之念。
国为大,家亦重
——今居此位,天下人皆敬之,然何以连一己之择,亦需权衡利弊、辨明是非?
苏礼坐在案前,越理越明。
然玉儿既已应下,事至今日,断无回头之理。
各自安妥,方为制衡之术
——不道破,则二人皆安。
次日天未亮。
卫去病便带赵隶、苏礼、赵破奴启程回长安。
前方战事吃紧,此行必须快去快回,连途中歇息也要掐准时辰。
一路疾驰,苏礼见卫去病始终眉头紧锁,自身也心绪不宁。须办自身除奴籍文书,时日本就紧迫。
昨日校尉言要亲去侯府,名正言顺谈苏玉脱籍之事,犹在耳畔。
然苏礼另有盘算,只是不知侯府是否应允?
——眼下最要紧的是尽快抵达长安,早一刻到,便多一分余地。抵达长安后,一行人径直去了卫府。
卫去病与卫青略作寒暄,便将此行来意陈明。
卫青听罢,当即传赵丛:
“你拟两份文书,其一为觐见圣上之表,即送;其二送往侯府,问何时得闲见客,再做区处。”
“喏。”
赵丛应下,目光扫过一旁的苏礼
——数月不见,礼弟身形略长,依旧清瘦。
然此刻非说话时,他躬身接过吩咐,转身拟文书。
主簿核对无误,盖官印讫,嘱道:
“即送。”
赵丛捧文书至府门,恰遇赵隶候在那里。
赵隶一闻要送文书,当即拉他同往,两人共乘一车。
一路上,兄弟俩各言这数月近况。
谈及苏礼与苏玉脱籍事,赵丛眉头微蹙:
“你等行事怎这般急?就不怕中途生变?”
赵隶在马上蹭了蹭,道:
“这叫趁热打铁。脱籍本就难,拖得愈久,变数愈多。”
赵丛又问:
“玉儿是真心应允?”
“怎会不应?这是天大机缘。”
“就怕事赶得太急,易出纰漏。你……”
“呸呸呸!口出不祥。你若觉不妥,倒言,能有何纰漏?”
赵丛沉默片刻,摇头:
“说不上来,只觉太赶。”
“别瞎想了!”
赵隶一抽缰绳
“先把文书送到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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