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停在县衙侧门外,周墨翻身下马,脚步没半点迟疑。
他大步跨进正堂,衣摆沾着夜露,怀里的竹片贴着胸口焐得发软。
沈砚坐在案后,油灯芯刚剪过,火光稳得像没风。
“回来了?”他问。
周墨点头,从怀里抽出那片浸汗的竹简,放在案上推过去:“渠是人为堵的,土坝在上游拐弯处,分流进了王三家三百亩私田。碑被埋了,底下刻着秦律条文:私塞官渠者,杖八十,没其田。”
沈砚指尖划过竹片,没说话。
周墨压低声音:“更麻烦的是……王三的姐夫,是九江郡守赵承业。”
空气一沉。
沈砚终于抬眼:“赵承业的小舅子?”
“对。”周墨嗓音干涩,“我查了雇工名册、粮仓进出账,还有他家每月往郡城送的松烟墨——数量远超自用,明显是走官道免税运的。这背后没人撑腰,早被御史参了。”
沈砚慢慢靠回椅背,手指在案角敲了三下。
不是三声轻响,是节奏,一下重,两下轻。
他在想事。
原以为是个地主耍横,顶多花点心思绕过去。
现在倒好,直接撞上郡守亲眷。
真要强拆水坝,等于当众扇赵承业耳光。
那家伙能咽下这口气?
别说修渠,明年考核怕是要被按在地上摩擦。
可不修渠呢?
下游八村无水灌溉,抗寒大麦种撒下去也是白搭。
粮荒压不住,民生分上不去,排名还在倒数,系统照样判他“发配修长城”。
两条路都通死胡同。
“这事还有谁知道?”沈砚问。
“只有我和小衙役。”
周墨顿了顿,“林阿禾没参与调查,但他昨夜送汤时,眼神不对劲,像是在等消息。”
沈砚冷笑一声:“他在等什么?等我栽了,好回去领功?还是等我硬刚,替他把黑锅背实了?”
周墨沉默。
沈砚起身踱步,靴底踩在青砖上,发出短促声响。
他脑子里转得飞快,赵承业贪财、爱面子、怕担责。
这种人最怕什么?
怕上面看见政绩被抢,也怕下面闹出民变。
那就不能让他觉得你在动他的人。
得换个说法。
“我们不说是拆坝。”
沈砚忽然停下,“我们说是重修官渠。”
周墨一愣。
“把这事包装成好事。”
沈砚嘴角微扬,“就说新安要搞水利基建,提升全境粮产,顺便解决春旱隐患。这是政绩,不是纠纷。”
周墨眼睛亮了:“若上报说能增产两成,赋税也能涨……赵承业反倒不好拦。拦了,显得他不顾民生;不拦,还得来蹭功劳。”
“聪明。”沈砚点头,“所以他不会明着阻,顶多暗中使绊。只要不动手,我们就有的打。”
周墨提笔就要记,却被沈砚拦住。
“先别写。”沈砚低声道,“今日所议,仅你我与林阿禾知晓。账册封存,竹片烧掉。风声漏一句,咱们仨就得一起扛锄头去修长城。”
周墨收笔,默默将竹片塞进袖中。
天刚蒙亮,林阿禾端着茶壶进来,手有点抖。
沈砚正低头看地形图,头也不抬:“来了?放那儿吧。”
林阿禾把茶碗搁在案边,目光扫过周墨手中的空白竹册,那本该记满数据的册子,此刻一片干净。
他喉结动了动。
沈砚忽然叹口气:“王三家后台硬啊,硬到咱们动不得。”
林阿禾手指一颤,茶壶歪了半寸,热水泼在桌沿,洇湿了一角地图。
“要是我因此被贬去修长城,你们另谋出路也正常。”沈砚语气平淡,“毕竟谁也不想跟着个短命县令送死。”
林阿禾猛地抬头,嘴唇张了张,终究没出声,低头退出去时脚步有些乱。
门关上那一刻,沈砚抬眼看向周墨:“他还摇着。”
“但没倒。”周墨道,“要是彻底投了赵承业,刚才就该急着报信,而不是在这儿发抖。”
“那就还能用。”沈砚冷笑,“人心都是算出来的。他娘的病要治,他在衙门的差事要保,还得看我们能不能活下来。只要我们手里有活路,他就不会死心塌地跟赵承业走。”
周墨皱眉:“可眼下最大的问题,是怎么让百姓愿意出工修渠。王三那边肯定要散谣言,说通水会冲垮祖坟、引来山洪……老百姓信这些。”
沈砚站起身,走到墙边挂的地图前,手指点在东岭下游:“我们不让他们‘被迫修’,我们让他们‘抢着修’。”
“怎么抢?”
“拿抗寒大麦种当饵。”
沈砚道,“每户出一个劳力,干满五天,奖励一斗种子。这可是能在山地活下来的稻种,外面买都买不到。”
周墨反应过来:“百姓得了实惠,自然愿意干。王三再拦,就是挡人活路,人人得而诛之。”
“对。”沈砚笑,“而且我们要让这事变成‘民请官修’。各村族长牵头联名上书,求县衙主持重修官渠。这样一来,我不动王三,是百姓要通水;我不是挑战郡守,是在顺应民意。”
周墨忍不住点头:“这一招,既避了锋芒,又占了道理。”
“道理不重要。”
沈砚拍了下地图,“重要的是,让赵承业想拦都拦不住。他敢压百姓请愿?御史台第一个找上门。他敢说新安不该修渠?始皇正在推农政改革,正好撞枪口上。”
周墨深吸一口气:“那我们现在就开始?”
沈砚点头:“你立刻去联络八村族长,带上种子样品,挨家谈。就说十日内启动修渠,全程官督民办,工分记账,绝不拖欠。”
“要是王三派人搅局呢?”
“让他来。”
沈砚冷笑,“我现在不怕他闹,就怕他不闹。他越跳,越显得心虚。到时候百姓更信我们是为他们办事。”
周墨不再犹豫,提笔就在竹册上写下第一条计划:召集族长会议,以种换工,推动民请修渠。
他写完抬头,发现沈砚已坐回案后,正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陶罐。
揭开盖子,一股熟悉的味道飘出来——臭鳜鱼。
沈砚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嚼了两下,满意点头:“味正了。等会儿让厨房多做几罐,送给几个族长家里尝尝鲜。”
周墨愣住:“这时候还吃这个?”
“怎么?”沈砚挑眉,“治县又不是打仗,天天绷着脸?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再说……”
他笑了笑,“这可是咱们的‘外交武器’。上次用徽墨酥糊弄赵承业,这次用臭鳜鱼拉拢民心,一样好使。”
周墨摇头笑了,心里却踏实了几分。
这县令嘴上说着摆烂,做的事却一件比一件狠。
他正要出门,沈砚忽然叫住他。
“等等。”
“还有事?”
沈砚从案底抽出竹简,递过去:“这是我昨晚画的渠线草图,坡度、分流口、蓄水池都标了。你带去给族长们看,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瞎指挥。”
周墨接过一看,线条清晰,标注细致,连哪段用石砌、哪段填土都写了。
“您……懂这个?”
“现代学历史的,谁还没看过《水经注》?”沈砚随口道,“再说了,坡度设计又不是造火箭,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懂常识就行。”
周墨没再问,把图小心折好,揣进怀里。
他转身要走,又被叫住。
“对了。”沈砚靠在椅背上,咬了口臭鳜鱼,“告诉族长们,修渠期间,每日中午,县衙管一顿饭。”
“管饭?”
“当然。”沈砚咧嘴一笑,“煮火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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