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卫科的关押室里，透过窗户能看到外面的点点繁星，里面除了一张光秃秃的铁架子床，上面铺着薄薄一层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被子，房间里再无他物。
李源半靠在床头上，对于未来的处境并无太大的忧愁。
哪怕赵宏没有派人给他送来一口水、一口饭，就这么关着他，刻意营造出一种压力，一种精神上的煎熬。
这种手段对付一般人或许有效，饥饿、干渴、对孤独的恐惧，确实能慢慢侵蚀人的理智。
但对他李源而言……完全是小kiss。
抛却物质方面的威胁，李源把目光看向了床上唯一“多”出来的东西上——那是一张稿纸。
稿纸旁边，是一支没有笔帽的旧钢笔。
这张稿纸基本上是空白的，只在最上方，潦草地写了几个字，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交代你与扎伊采娃之间的所有问题，以及向外泄露、藏匿技术资料的过程与细节。”
这是赵宏留给他的“作业”。
一张纸，一支笔，一个看似“主动交代”的机会，实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心理战。
逼仄的空间，彻底的孤立，加上这指向性的问题，都在无声地施压：
写吧，把你做过的、没做过的，都写下来，按照我们给你定的调子写下来。
写了，或许还有“从宽”的可能；不写，或者写得不合意，那“抗拒”的后果，你自己掂量。
已经经历过吴主任出尔反尔、翻脸无情的李源，对“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八个字背后的真实含义，早已洞若观火，嗤之以鼻。
上一次当，是他把人性看得太好。
再上一次当，那他可就真是蠢得无可救药了。
转眼又是一天，天刚刚亮，离高考还有几天的何雨水已经是没心思在看书了，满脑子都是那个在混乱的夜晚，救下惊魂未定、衣衫不整的她的身影。
于莉已经嫁了人，明确说了不去了。
难道…真的就没人管他了吗？
他就这么在里面…自生自灭？
从小缺爱的何雨水决定疯狂一次，出门前，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去前院找了于莉。
她想最后确认一次，或者说，给自己再找一个“非去不可”的理由——你看，连曾经跟李源最亲近的于莉都放弃了。
于莉紧紧地攥着左手，不想让人发现小拇指上有一道伤口，她眼眶含着泪水，轻轻地摇了摇头。
何雨水便懂了，不再问了，径直去了轧钢厂。
轧钢厂进进出出上班的人太多了，何雨水骑着自行车，有惊无险地进来了。
按照昨天晚上从哥哥傻柱那里套出来的话，还真让她找到了保卫科所在的区域，跟马华的待遇一样，保卫科的人并不让她进去。
但她没有像马华那样愤然离开，也没有像秦淮茹那样顺势退缩，而是咬着嘴唇，退到不远处一株光秃秃的老槐树下，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眼睛固执地望着那栋小楼。
这样异常的行为，自然引起了保卫科的注意。
一个穿着保卫科制服的人出来问了岗哨几句，又看了看她，转身进去了。
没多久，赵宏就走了出来。
他正在为李源的油盐不进感到窝火，听到汇报说有个年轻姑娘在门口执意要见李源，已经站了大半天，心中一动。
他记得很清楚，李源被带走那天，最后是对一个年轻姑娘说了句“过两天来找我”，这会不会是一个突破口？
说不定是李源有什么话要交代，或者有什么东西要转移？让她进去见一面，自己黄雀在后，说不定就能发现蛛丝马迹。
当赵宏看到何雨水的一刹那，心里有些失望，这不是那天在李源屋里见到的姑娘啊？但紧接着，一个坏主意就涌上了心头，是不是可以定李源一个“乱搞男女关系”的罪名？
赵宏一边装着好人，让何雨水进去，一边让人通知许大茂过来，他要这个姑娘的具体资料。
当这个泪眼婆娑、满脸担忧与惶然的少女被带进这间关押室的时候，真的让李源心头剧震。
他万万没想到，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敢冒险来看他的，竟然会是何雨水！
然而，当何雨水哽咽着，断断续续告诉他“于莉姐…昨天…嫁给阎解成了”时，李源整个人都傻了！
于莉嫁人了？在他被带走、家门被封的第二天？！
如此迫不及待？！如此…决绝地划清界限？！
“呵呵…”
李源摇头失笑，千算万算，没想到会在自己身上会发生这种事。
女朋友信念不坚定，居然跑了？
何雨水被他这反应弄得一愣，眼泪都忘了流，惶惑不安地看着李源，以为他是受刺激太大，精神有些不对劲了，连忙带着哭腔安慰：
“李源哥，你…你别这样…于莉姐…她可能有苦衷……”
“雨水，你想多了，我没事…”
李源当真没事吗？
还真没事。
于莉跑了就跑了呗，何必放在心上？这又不是他老婆，只是还没结婚的对象而已。
换个想法，他这是提前替阎解成洞房了，光明正大地白嫖了几顿饭，然后把“剩菜剩饭”都留给了阎解成。
李源还巴不得多来几次呢，这不，于莉跑了，他就恢复了单身，又可以继续游戏人间了。
“对了，雨水，你怎么来了？你不害怕吗？”
李源略过此事，目光落在何雨水泛红的眼睛和紧张抿起的嘴唇上，跟于莉逃避的行为比起来，这个姑娘勇敢的让人感动。
何雨水被他这么一问，刚刚因为见到李源而淡忘的委屈和后怕又翻涌上来，鼻尖一酸，
“怕。怎么不怕？来的路上，腿都是软的。到了门口，被站岗的同志一瞪，心都快跳出来了。”
但她用力眨了眨眼，忍着要流出的泪水，坚定不移地说道：“可是…我更怕你不明不白地在这儿…出了什么事，都没个人知道。”
这份纯粹而勇敢的心意，毫无保留地摊开在李源面前。
没有算计，没有权衡，只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姑娘，凭着内心最朴素的牵挂，莽撞地闯进了这个对她而言无比危险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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