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木斯的秘密兵工厂并未因哈尔滨的暂时失守而沉寂，反而进入了更加紧张的生产状态。机器的轰鸣声、锻锤的撞击声、冶炼炉的咆哮声，日夜不息，汇成一曲为反攻谱写的钢铁交响。
李云龙将指挥部设在了离兵工厂不远的一处隐蔽院落，他几乎天天泡在工厂里。看着一颗颗闪烁着金属寒光的炮弹从生产线上滚落，看着一箱箱复装子弹被码放整齐，他那因哈尔滨失守而阴郁的心情，才稍稍透进一丝光亮。
“司令员，这是兵工厂本月的生产报表。”军工部长王永贵递上一份还带着油墨味的文件，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迫击炮弹产量比上月翻了一番，达到一千五百发！复装步枪子弹五万发，手榴弹八千枚！更重要的是，利用山本工程师的配方，咱们自己炼制的炮钢通过了测试，第一批自制的82毫米迫击炮管已经下线了十根！”
李云龙接过报表，粗粗扫了一眼，重点落在了迫击炮弹和炮管产量上。他用力拍了拍王永贵的肩膀：“好！干得漂亮！告诉山本和老田他们，我李云龙谢谢他们！等打下哈尔滨，我请他们吃真正的东北炖肉！”
但他随即脸色一沉，问道：“原材料还能支撑多久？特别是铜和发射药。”
王永贵的兴奋稍减，回答道：“铜料主要靠收集弹壳和拆解旧电线，还能维持两个月。发射药……库存的缴获品快见底了，铃木工程师正在带人加紧试制替代品，但产量和稳定性还跟不上。”
“妈的，这后勤真是掐脖子！”李云龙骂了一句，随即下令，“通知各部队，打仗时给老子把弹壳一个不落地捡回来！还有，让地方上的同志想办法，从敌占区秘密收购铜元、废铜，哪怕价格高一点也行！”
就在这时，赵刚拿着一份情报走了进来，神色严峻：“老李，情报证实了，国民党新一军正在加固哈尔滨城防，修建了大量的永久性碉堡和钢筋混凝土工事。这是工事分布草图。”他将一张手绘地图铺在桌上。
李云龙和几位师长围拢过来。只见地图上，哈尔滨外围密密麻麻标注了数十个火力点，核心区域更是碉堡群林立，形成了多层交叉火力网。
“狗日的，这是下了血本啊！”一师师长张大彪倒吸一口凉气，“咱们现有的迫击炮和步兵炮，敲这些铁王八够呛。”
“光靠人堆，代价太大了。”三师师长雷雄也眉头紧锁。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李云龙。
李云龙盯着地图，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这是他陷入深度思考的习惯。半晌，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决断：“硬骨头，就得用硬家伙来啃！咱们兵工厂现在能造什么，咱们就用什么！造不出重炮，咱们就在现有家伙上动脑筋！”
他转向王永贵和小林觉（已被任命为军工部技术副主任）：“给你们两个任务，限期完成！”
“第一，集中所有技术力量，优先保证重型爆破筒和特大威力炸药包的生产！装药量要给老子往大了加！不够就用铃木搞的新炸药顶上去！老子要用它来掀鬼子的碉堡盖了！”
“第二，”李云龙的目光锐利如刀，“把咱们那几门修复的九二式步兵炮和迫击炮给我集中起来，成立纵队直属的炮兵教导队！由小林负责，给老子紧急培训炮兵骨干！不要求打得多么精准，但要能在总攻时，给老子把炮弹砸到敌人工事头上，形成火力压制！”
“另外，”他补充道，“让‘旋风’特种营的人也参与进来，学习使用和护送这些‘特大号爆竹’！”
命令一下，整个军工体系和部分作战部队立刻高速运转起来。
兵工厂里，工匠们日夜赶工，将收集来的铁皮、木料制成加长加粗的爆破筒，填入铃木团队呕心沥血研制出的、虽然不够稳定但威力巨大的混合炸药。为了测试威力，他们甚至在郊外找到了一个废弃的日军地堡进行实爆。一声巨响过后，地堡被彻底炸塌，扬起的尘土有十几米高。在场的技术人员和工人们欢呼雀跃，李云龙远远看着，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带着杀气的笑容。
炮兵教导队的训练场上，口令声、炮弹的出膛声此起彼伏。来自各师的优秀战士在小林觉和几位原日军炮兵（经过教育转化后）的指导下，学习测距、装定诸元、操炮射击。虽然初期失误频频，甚至炸坏了一门老旧的迫击炮，但没有人气馁。他们知道，多掌握一分技能，总攻时战友就能少流一滴血。
与此同时，赵刚领导的政治工作也紧密配合。他组织宣传队，将兵工厂日夜奋战的情景、技术专家们的贡献、以及即将到来的反攻决心，编成快板、话剧，到各部队巡回演出，极大地鼓舞了士气。“为解放哈尔滨而战！”“用我们造的武器，消灭敌人！”的口号响彻军营。
一个月后，当前线侦察兵再次传回敌军工事加固的情报时，李云龙不再焦虑。他自信地对赵刚和各师旅长说：“鬼子……不，老蒋的兵以为修几个乌龟壳就安全了？老子这次，专砸乌龟壳！”
他走到地图前，开始部署下一步的作战计划：“各部队，以营连为单位，轮流开到前沿，进行适应性作战和侦察，摸清敌人每一个火力点的具体位置和射界！炮兵教导队，选择相似地形，进行针对性演练！‘旋风’营，给老子制定多套渗透和爆破方案！”
“我们要用这场攻坚战，”李云龙的声音斩钉截铁，“来检验咱们军工体系的成色，来锤炼咱们纵队打正规战、打硬仗的能力！哈尔滨，必须拿下，也一定能拿下！”
砺剑已成，锋芒直指冰城。一场依托初步军工保障的、硬碰硬的攻城战役，即将拉开序幕。
时间进入1946年初秋，松花江水势渐缓，北满的天气开始转凉。经过数月充分的军事准备、物资囤积和政治动员，东北民主联军总部下达了收复哈尔滨的作战命令。
战役发起前夜，李云龙在纵队前进指挥部召集团以上干部做最后部署。马灯的光晕下，他粗糙的手指划过哈尔滨城防地图，声音沉稳而有力：
“同志们，报仇雪恨的时候到了！这次打哈尔滨，咱们不再是叫花子打法！总部给我们加强了两个炮兵营，加上咱们自己攒的家底，炮弹管够！但关键，还得看咱们自己这把‘尖刀’够不够快，够不够硬！”
他具体部署道：
“一师（张大彪部），配属纵队炮兵主力、工兵营和‘旋风’特种营一部，担任主攻方向。你们的任务最重，从顾乡屯一带突破，撕开敌外围防线，直插市中心！记住，步炮协同是关键！炮兵犁地，步兵冲锋，爆破组跟上！不要吝啬炮弹，老子在后面给你们顶着！”
“二师，从香坊方向发起辅助进攻，牵制敌军兵力，伺机突破。”
“三师（雷雄部），负责迂回包抄和打援，切断敌人可能从南面来的增援，并防止城内守敌突围！”
“各部队攻击发起后，要迅猛果断，利用我们土造的大量爆破器材，坚决拔除沿途碉堡火力点！”
总攻在黎明时分打响。
首先发言的是我军炮兵。包括纵队直属炮兵和总部加强的炮营，数十门各式火炮发出了震天动地的怒吼！炮弹如同冰雹般砸向敌军预设的外围阵地，特别是那些标注明确的碉堡群。一时间，哈尔滨城外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地动山摇。虽然精度无法与敌军美械炮兵相比，但密集的覆盖性炮击，有效压制了敌火力，摧毁了部分工事，并为突击部队开辟了通道。
炮火延伸的瞬间，嘹亮的冲锋号响彻原野！
主攻方向，张大彪亲临一线，指挥一师部队发起了潮水般的攻势。战士们如同下山的猛虎，高喊着“解放哈尔滨”的口号，冲向敌阵。
战斗异常惨烈。敌军凭借坚固工事和优势火力，拼死抵抗。密集的机枪火力从残存的碉堡射孔中喷出，形成一道道死亡火网，冲在前面的战士不断倒下。
“爆破组！上！”前线的连长、排长声嘶力竭地吼着。
早已准备多时的爆破组员们，抱着沉重的、自制的大威力炸药包和爆破筒，在战友火力掩护下，匍匐、跳跃，冒着枪林弹雨冲向敌碉堡。
“轰！”“轰隆隆！”
一声声巨响接连传来，一个个敌火力点在冲天烟尘中被端掉。许多爆破手在点燃导火索后根本来不及撤离，与敌碉堡同归于尽。这些大多由兵工厂生产的、装药量惊人的“土制炸弹”，在此刻显示了其巨大的价值，它们用最野蛮、最直接的方式，为部队前进扫清了障碍。
与此同时，“旋风”特种营的尖兵们，利用炮火和夜色掩护，早已渗透到敌军防线侧后，专门袭击敌指挥所、炮兵观测点和通讯枢纽，制造混乱，有效地配合了正面进攻。
激烈的巷战随之展开。我军逐街逐屋与敌争夺。此时，兵工厂生产的另一种武器——改进型掷弹筒和大量的手榴弹发挥了巨大作用。在近距离城市战斗中，它们比步枪更为有效。
战斗持续了三天三夜。我军攻势如潮，步步紧逼。敌军虽拼死抵抗，但在我军持续的猛攻和不断投入的生力军面前，士气逐渐崩溃，防线被多处撕裂。
第四天凌晨，核心守敌见大势已去，残部开始仓皇向东南方向突围，企图与前来接应的国民党军汇合。然而，李云龙早已布下的三师部队在城外严阵以待，给予了突围之敌毁灭性打击。
当李云龙、赵刚率领纵队指挥部人员，踏着尚未散尽的硝烟和瓦砾，进入这座饱经战火的城市时，映入眼帘的是残破的工事、倒塌的房屋和欢腾的人群。许多市民涌上街头，箪食壶浆，欢迎解放军的到来。
站在原国民党市政府大楼前，李云龙久久不语。他回想起几个月前被迫撤离时的屈辱与不甘，回想起在佳木斯兵工厂里度过的无数个不眠之夜，回想起那些为了试制武器而熬红了双眼的技术人员，回想起在攻坚战中抱着炸药包冲向敌碉堡的年轻战士……
赵刚走到他身边，轻声说：“老李，我们做到了。”
李云龙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是啊，做到了……是用咱们战士的血，和咱们自己造的枪炮打回来的！”他转过身，对身后的参谋下令：“立刻统计战果和伤亡，特别是我们自产武器在实战中的表现和数据，全部记录下来！通知王永贵和小林，准备接收城里的工厂，特别是那些被敌人破坏的，要尽快修复！哈尔滨，从现在起，就是咱们稳固的大后方了！”
解放哈尔滨的战役，不仅是一次军事上的胜利，更是对李云龙纵队初步建立的军工体系的一次全面检验和肯定。它证明，即使在极端困难的条件下，人民军队也能够依靠自身的智慧和力量，建立起支撑大规模作战的军事工业基础，从而为人民解放战争的最终胜利，奠定坚实的物质基础。这把由血火铸就的利剑，将指向更广阔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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