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阳谷大败官军,缴获堆积如山。这消息像最烈的酒,灌得不少新加入的人晕晕乎乎,走路都带飘。
谷地里,人气旺得不得了。
新来的、旧有的,几百号人挤在一起,操练的操练,打铁的打铁,搭建新窝棚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炊烟一天到晚冒着,大锅里虽然还不算多么丰盛,但至少稠乎乎的粥管够,偶尔还能见点油腥。
这光景,比外面那易子而食的炼狱,强了何止百倍!
可人一多,心思就杂。胜利和温饱,像是一块试金石,验出了真金,也晃出了泥沙。
问题,最先出在一小队外出巡逻的人身上。
这队人里,大多是最近投奔来的新人,还有两个是后来收留的、看起来还算老实的流民男子。
带队的,是个叫侯三的老兵油子,也是新来的,据说以前在边军混过几天,有点三脚猫功夫,被暂时提拔成了小队长。
这天,他们巡逻到离谷二十里外的一个小山村。村子穷得叮当响,没几户人了。
按理说,娘子军早有严令,不得骚扰百姓,必要时还得尽可能帮扶。
可侯三看着村里那几只瘦骨嶙峋的老母鸡,肚子里的馋虫就动了。
再加上几个新来的手下一起哄,那点刚穿上身的崭新皮甲和挎着的钢刀,就让他们有点找不着北了。
“老丈,借几只鸡打打牙祭,回头打了胜仗还你!” 侯三嬉皮笑脸地对着一个吓得瑟瑟发抖的老农说道,手已经毫不客气地抓向鸡笼。
“军爷…军爷行行好…就指望这几只鸡下蛋换点盐巴…” 老农跪地哀求。
“滚开!穷酸样!爷吃你的鸡是看得起你!” 一个刚穿上缴获铁甲、自觉威风无比的汉子一把推开老农,就要动手抢。
恰在此时,卫铮带着一队精锐,例行巡查周边防务,正好撞见。
卫铮那是什么眼神?隔着老远就看见自己手下的人在那推搡百姓。
那副兵痞流氓的嘴脸,跟她当年在边军时最痛恨的渣滓一模一样!
“他爹的!给老娘住手!”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吓得侯三几人一哆嗦,回头一看,只见卫铮如同一头发怒的母豹,带着一股血腥的旋风直冲过来,脸色铁青,眼中的杀气几乎要凝成实质。
“卫…卫教头…” 侯三腿肚子当场就软了,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我们…我们就是跟老乡开个玩笑…”
“开玩笑?” 卫铮根本懒得废话,闪电般出手。
“啪!啪!” 两个极其清脆响亮的大耳刮子,直接抽在侯三和那个推人的汉子脸上。力道之大,抽得两人原地转了半圈,脸上瞬间肿起高高的五指印,嘴角淌血!
“抢鸡是吧?威风是吧?” 卫铮一脚踹翻鸡笼,吓得那几只老母鸡咯咯乱飞。她指着那些吓傻的新兵,声音冰冷得能冻死人:
“穿上这身皮,拿了这口刀,是让你们欺负这些比你们还穷苦的老百姓的?啊?!”
“你们他爹的忘了自己是从哪个泥坑里爬出来的了?忘了官兵是怎么欺负咱们的了?现在刚吃上两天饱饭,就学着当土匪了?!”
“老娘告诉你们!凤鸣军,不是土匪窝!这身皮,是拿来打狗官兵!保家园!护百姓的!不是让你们穿上人五人六出来欺男霸女的!”
她越说越气,猛地拔出腰间佩刀,刀尖直接抵在侯三的喉咙上,吓得侯三裤裆瞬间湿了一片,腥臊味弥漫开来。
“军规第七条,骚扰百姓,抢夺民财者,该当何罪?!” 卫铮怒吼,目光扫过所有巡逻队员。
那几个新兵早就吓得面无人色,噗通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教头饶命!饶命啊!我们再也不敢了!”
“饶命?” 卫铮眼中没有丝毫动摇,只有凛冽的寒光,“今日饶了你们,明日就有人敢杀人放火!后天就有人敢背叛姐妹!娘子军的铁律,不是儿戏!”
她猛地收刀,厉声喝道:“来人!下了他们的兵器皮甲!捆起来!拖回谷去!等候发落!”
回到初阳谷,卫铮二话不说,直接将人捆到了校场中央的木桩上。
消息像风一样传开,所有人都围了过来,议论纷纷。
有人觉得侯三他们该死,有人觉得初犯不必如此严厉。
李昭华闻讯赶来,看着被捆得结结实实、面如死灰的几人,又看了看群情激愤的人群,脸色凝重。
她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先走到那个被推搡的老农面前,深深鞠了一躬,亲自赔礼道歉,并让青梧取来双倍的粮食和盐巴作为补偿。老农千恩万谢地走了。
然后,她才一步步走上校场前的高台。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她的目光扫过台下每一个人,新来的,旧部的,目光平静,却带着千钧重量。
“姐妹们!弟兄们!” 她的声音清晰而有力,压下了所有的嘈杂,“我知道,很多人刚来不久。我知道,大家以前受过太多苦,饿怕了,穷怕了。”
她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锐利:
“但正因为我们受过苦!正因为我们知道被欺负、被抢夺是什么滋味!我们才更不能变成我们曾经最痛恨的那种人!”
“我们拿起刀枪,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让自己变成新的土匪?新的恶霸?去欺负比我们更弱的人吗?!”
“不是!”
她猛地抬手,指向谷口方向,指向后山的英烈墓:
“我们是为了活下去!有尊严地活下去!是为了让我们的父母子女不再被欺压!是为了让千千万万和我们一样受苦的百姓,能看到一点盼头!”
“如果今天我们抢了百姓一只鸡,明天我们就敢抢一袋粮!后天,我们和那些狗官兵还有什么区别?!我们浴血奋战打出的名声,就会烂成一摊臭狗屎!那些信任我们、投奔我们的人,会怎么看我们?那些死去的姐妹,在九泉之下如何能瞑目?!”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娘子军,为民而战!这六个字,不是口号!是铁律!是刻进骨头里的规矩!谁碰,谁死!”
“今天,他们几人,触犯铁律,按军规,当杖责五十,驱逐出谷!但念其初犯,未造成更大恶果,杖责三十,降为苦役营,以观后效!若再犯,定斩不饶!”
裁决既出,无人异议。
卫铮亲自监刑,三十军棍打得结结实实,血肉横飞,惨叫声响彻校场。
所有新来者都看得脸色发白,噤若寒蝉。
原本一些心里有点小九九的人,瞬间把那点心思掐得死死的。
这件事,像一盆冷水,浇熄了因胜利而滋生的浮躁之气。
第二天,在校场最显眼的位置,立起了一块巨大的木牌。
牌子是欧冶明带着匠作司的人,连夜用最好的硬木打造的,打磨得光滑平整。
上面没有花哨的纹饰,只有用烧红的烙铁,一笔一画,深深烙上去的、仿佛带着血与火气息的几行大字:
凤鸣军三大铁律:
一、叛姐妹、投敌者,杀!
二、害百姓、抢民财者,杀!
三、畏战不前、乱军心者,杀!
字体狰狞,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冰冷煞气。
牌子立起来的那一刻,整个校场鸦雀无声。所有路过的人,都会下意识地看上一眼,然后挺直腰杆,眼神变得更加坚定。
这块由沉默匠宗亲手打造的军纪牌,如同一位无声的审判官,日夜矗立在那里,提醒着每一个初阳谷的人——
她们从何处来,为何而战,又将走向何方。
经此一事,初阳谷的风气为之一清。凝聚力,反而更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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