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依照礼仪,躬身行礼,此时的韩非竟然克服了口吃。
嬴政放下笔,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落在韩非身上。
“先生不必多礼。寡人久闻先生大名,着作《孤愤》、《五蠹》,寡人亦曾拜读,字字珠玑,发人深省。”
韩非心中一震,没想到秦王竟真的读过他的书!
他稳了稳心神,直入主题:“外臣此来,非为私谊,乃为……为韩秦两国百万生灵请命。
秦王陛下雄才大略,志在天下,然……然治国之道,在德不在力,在义不在兵。
韩国虽小,侍秦素谨,陛下骤然加兵,恐失天下诸侯之心,于秦……于秦东出大业,恐非善策。”
他尽力使言辞流畅,阐述韩国之无辜,强调武力征服之弊,试图以“仁义”“民心”来劝谏。
嬴政静静听着,不置可否。
待韩非说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平淡:“先生之学,主张‘法治’‘术势’‘富国强兵’,为何今日见寡人,却只谈‘仁义’‘民心’?
岂不闻先生曾在《五蠹》中言,‘上古竞于道德,中世逐于智谋,当今争于气力’?
当今之世,列国纷争,弱肉强食,先生之论,正合寡人之意。
韩国积弱,非因无德,实因无法!寡人东出,非为逞强,乃为结束这数百年的战乱,以秦法取代列国昏聩之政,一统天下,开创万世太平!
此非最大的‘仁义’吗?”
韩非顿时语塞。
嬴政不仅读懂了他的书,更精准地抓住了他理论的核心,并用以反驳他为韩国求情的仁义之说!
他意识到,眼前这位年轻君王,其见识、其魄力、其对自己思想的把握,远超凡俗!
他试图再以“合纵连横”“唇亡齿寒”等说辞辩解,但嬴政每每皆能以其着作中的观点,或当下残酷的现实,轻易击破。
韩非虽才华横溢,但他面对的是一个强大执行者。
他的游说,在嬴政绝对的实力和清晰的逻辑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
韩非离开章台宫时,夕阳的余晖将咸阳宫的廊柱拉出长长的影子。
他步履略显沉重,来时心中尚存的一丝侥幸,已在方才那场不对等的交锋中彻底熄灭。
秦王嬴政,其志不在苟安,其谋不止于割地,他要的是整个天下。
自己的说辞,在这样绝对的意志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被安置在咸阳城内一座颇为雅致、却戒备森严的客馆中。
馆舍清幽,侍从恭谨,供应无缺,但韩非能清晰地感受到,四周有无形的视线在时刻注视着他。
这是一种温和的囚禁。
当夜,韩非独坐灯下,铺开竹简,试图将日间与秦王的对话,以及一路所见秦国的强盛气象、法度之严密记录下来,并构思一份更为详尽的、为韩国争取喘息之机的存韩策论。
笔锋虽利,心中却是一片悲凉。
他知道,无论文字如何精妙,恐怕也难以改变韩国覆灭的命运。
正凝神间,门外传来恭敬的通报声:
“大王驾到!”
韩非心中一凛,急忙起身整理衣冠。
门开处,嬴政竟只带着两名贴身侍卫,身着常服,缓步而入。
他挥手屏退左右,室内只剩下他与韩非二人。
“深夜叨扰,先生莫怪。”嬴政自行在案几对面坐下,目光扫过韩非案上墨迹未干的竹简,语气平和,不似日间朝会上的帝王,倒像是一位前来论学的同道。
“陛下驾临,外臣惶恐。”韩非躬身施礼,心中惊疑不定。
“先生白日所言,寡人思之,颇有未尽之处。”嬴政随手拿起一片竹简,上面正是韩非所写的“法、术、势”三者关系论述,“先生强调抱法处势则治,然,法之推行,何以破贵族之壅蔽?
术之运用,何以防奸佞之欺瞒?
势之凝聚,何以抗外敌之环伺?
韩国之弱,岂非正因法不行于贵胄,术蔽于私门,势分于权臣?”
韩非心中巨震!
秦王不仅读了他的书,更是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韩国积弱的根本症结!
这些问题,正是他着作中反复探讨、却因身处韩国而无法实施的痛处。
他因激动,口吃更显严重:“陛……陛下明鉴。法之不行,自上犯之;术之不彰,因……因情而滥;势之不振,缘……缘于朋党比周。此……此确为韩国之病。”
嬴政颔首,继而问道:“若依先生之见,当如何根治此疾?
譬如,寡人欲在秦国之疆域内,推行先生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之论,当从何处着手?”
嬴政的问题,让他暂时忘却了使者的身份,学者的本能被激发,开始引经据典,结合秦国的现状,阐述如何设立独立的监察机构、如何完善律法细则使权贵无从钻营、如何以军功爵制打破世袭垄断、如何运用“术”来驾驭臣下而非被臣下蒙蔽……
他越说越深入,虽因口吃而时断时续,但思路之清晰、见解之深刻,令嬴政眼中异彩连连。
这场深夜论政,持续了近一个时辰。
嬴政问得犀利,韩非答得精辟。
许多韩非苦思不得其解、或在韩国无法实施的构想,在与嬴政的问答中,竟仿佛找到了落地的可能。
他仿佛看到,一个真正能实现自己学术理论的地方。
而这,正是眼前这位年轻的君王所在的国家,秦。
然而,理性的光芒很快被现实的冰冷浇灭。
韩非猛然惊醒,自己是在为即将覆灭祖国的敌人,描绘强盛的蓝图!
一股巨大的痛苦攫住了他。
韩非戛然而止,脸色苍白地低下头:“外……外臣失态,妄议朝政,请陛下恕罪。”
嬴政将他的情绪变化尽收眼底,只是淡淡道:“先生之才,经天纬地。困守于新郑一隅,于先生是屈才,于天下是损失。”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咸阳的万家灯火,“寡人欲效仿穆公得百里奚,孝公用商鞅,广纳天下贤才,共图大业。
先生可愿留在咸阳,与寡人共商国是,将你的学说,付诸于这万里江山?”
韩非如遭雷击,猛地抬头:“陛……陛下!外臣乃韩使,受命于韩王,岂可……岂可背主求荣?”
“韩?”嬴政转过身,目光如炬,“韩国宗室,耽于享乐,大臣争权,法令不行,民不聊生。
此等邦国,值得先生效忠吗?
寡人东出,非为灭韩,乃是为灭这天下纷争之根源!
先生之学,正是根治此根源的良药。
留在秦国,你的理想方可实现;回返新郑,不过是为一座即将倾覆的破屋裱糊门窗,有何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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