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霍展霆早早便起身离去，军务繁忙。
督军府的下人们对这位新来的“夫人”态度恭敬却疏离。谁都清楚，这位是替嫁过来的旁支小姐，地位尴尬。若非督军昨夜宿在此处，只怕背后的闲言碎语会更难听。
温眠并不在意。她向来喜静，霍展霆不在，她乐得清闲。向霍展霆那位常年礼佛、不问世事的母亲请过安后，她便待在自己的院子里，看书、打理院中几株耐寒的花草，或是向厨房讨要些食材，亲手做些清淡的吃食。
她沉静得仿佛不是这座恢弘府邸的女主人，而只是一个暂住的客。
霍展霆军务繁忙，时常夜不归宿，即便回来，也多是深夜。但他每次回来，无论多晚，温眠屋里的灯总会留一盏。有时他带着一身疲惫和寒意进门，会看到小几上温着一盅恰到好处的热汤或清粥。
起初他并不在意，只当是下人的本分。直到有一次，他受了些轻伤，左臂被流弹划破，回府时已是凌晨。他习惯性地不想惊动任何人，却见温眠披着外衣从内室走出，手中提着一个小小的医药箱。
“我闻到血腥味了。”她简单解释，声音带着刚醒的微哑，却不显慌乱。
她让他坐下，动作熟练地帮他清洗伤口、上药、包扎。她的指尖微凉，动作轻柔而专注，没有多问一句这伤从何而来，仿佛这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
霍展霆垂眸看着她低垂的眉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她靠得很近，身上有股淡淡的、像是草药又像是冷梅的清香，驱散了他鼻尖萦绕不去的硝烟味。
“你懂医术？”他问，声音在不经意间放缓了些。
“略懂一些。”温眠包扎好，打了个结，“督军近日饮食需清淡些，忌辛辣发物。”
她收拾好药箱，便转身回了内室，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霍展霆看着自己臂上包扎得整齐利落的纱布，再看向那扇合上的房门，目光深沉。这个女人，与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她不像其他女人那样试图讨好他、依附他，她安静地待在自己的世界里，却又在他需要时，恰到好处地给予一丝不着痕迹的体贴。
这体贴，并非刻意为之，更像是一种骨子里的温柔与良善。
他开始留意她。发现她看的书很杂，医书、地理志、甚至还有一些晦涩的外文译本。发现她做的点心，总是清淡适口，很合他的脾胃。发现她对待下人，从不苛责，但也自有分寸。
她像一株空谷幽兰，安静地在他这充斥着权力与杀戮的世界里，开辟了一方宁静的角落。
然而，这方宁静，很快被打破。
半月后，霍展霆的副官送来一批绫罗绸缎和珠宝首饰，说是督军的赏赐。一同来的，还有两位持枪的卫兵，名义上是保护，实则是监视。
温眠心中明了，替嫁之事，霍展霆表面不计较，内心未必全然释怀。他或许对她有几分兴趣，有几分因救命之恩而生的容情，但更多的，是一种掌控欲。她是他的所有物，可以宠爱，但绝不能脱离掌控。
她看着窗外高墙分割出的四角天空，轻轻抚摸着腕上霍展霆那日随手赏给她的一只翡翠镯子，冰凉的触感直达心底。
这座督军府，是牢笼。而那个男人，是牢笼的主人，也是她这只“笼中鸟”唯一可能依傍，却也必须小心周旋的对象。
她不怕被困，经历了太多世界，她早已学会在有限的空间里为自己争取最大的自由和舒适。只是，想到霍展霆那双深邃难测、偶尔却会流露出一丝疲惫的眼睛，她的心湖，还是会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乱世枭雄与异世孤女，这场始于替嫁的婚姻，未来究竟会走向何方？温眠不知道，她只知道，既然选择了（或者说被迫接受了）这条路，她便会一步步，沉稳地走下去。
而她不知道的是，书房内，霍展霆听着副官汇报她近日“安分守己”的行踪，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她昨夜为他包扎时，那低垂的、无比柔和的侧脸。
“继续看着。”他最终下令，声音听不出情绪，“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她踏出府门半步。”
他要她，这只意外飞入他领地的雀鸟，永远留在他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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