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小院的柴房里,弥漫着浓烈刺鼻的酒精味、野花的清苦冷香以及柴火燃烧后的烟火气。二十三个粗糙的陶瓶整齐地码放在角落的干草堆上,如同简陋的军火库,散发着冰冷而诱人的气息。
崔安蹲在钱堆旁,手指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小心翼翼地数着地上那堆散发着铜臭和绿锈的铜钱。一枚,两枚……哗啦作响的声音在寂静的柴房里格外清晰。他的眼睛因亢奋而布满血丝,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仿佛在计算着一座金山的雏形。
“七……七贯三百文!加上之前剩下的……八贯一百二十文!”崔安猛地抬起头,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和狂喜,看向靠在墙角阴影里、脸色苍白如纸的萧厉,“八贯!整整八贯!萧……萧兄!我们……我们发财了!”
八贯!
八百二十文!
相当于八两多银子!
仅仅五天!从一堆垃圾里熬出来的东西!卖出了八两银子!这简直是点石成金!
萧厉靠在冰冷的土墙上,肋骨的剧痛如同永不停歇的钝锯,每一次呼吸都带来清晰的骨裂摩擦感和内脏被挤压的恶心眩晕。他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在苍白如纸的脸上投下两小片疲惫的阴影。对于崔安的狂喜,他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连眼皮都未曾抬起。
“钱……你收着。”萧厉的声音沙哑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记好账。”
崔安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收着?!八贯钱!让他收着?!巨大的惊喜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铜钱,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但随即,一股更深的寒意从心底升起!这……这是试探?!还是……陷阱?!
“萧……萧兄!”崔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这么多钱……还是您收着稳妥……”
“不必。”萧厉缓缓睁开眼。那双深陷在疲惫和污垢中的眸子,此刻却异常平静,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清晰地倒映出崔安脸上那混杂着贪婪、恐惧和一丝侥幸的复杂表情。“你拿着。有用处。”
“用……用处?”崔安一愣。
“记账。”萧厉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从今日起。每一笔收入。每一笔支出。都要记清楚。”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崔安茫然的脸,“收入:卖‘凝香露’所得。支出:采购劣酒、野花、瓦罐、铜盆、竹管、木炭……赊欠款项……以及……”
萧厉的目光落在崔安怀里那微微鼓起的地方(那里还藏着几十文私房钱),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早已洞悉一切。
“……以及你的‘酬劳’。”萧厉的声音平淡无波,“每卖出一瓶,你抽一成。这八贯一百二十文里,有你八百二十文。自己去拿。”
崔安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酬劳?!
一成?!
八百二十文?!
让他自己去拿?!
这……这简直……匪夷所思!这废物……不!这萧厉!他……他不仅把巨款交给自己保管!还……还主动分给自己一成?!甚至……默许了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私藏?!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狂喜、羞愧、难以置信和一种被信任(?)的奇异暖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崔安所有的心理防线!他张着嘴,喉咙发干,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眼眶竟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
“记……记账?”崔安的声音干涩发颤,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请教姿态,“怎……怎么记?”
萧厉缓缓抬起那只伤痕累累的手,极其艰难地、用指尖在冰冷潮湿的泥地上划拉着。
“日期。”他划出一条横线。
“项目。”再划一条。
“收入\/支出。”标记。
“数量。”标记。
“单价。”标记。
“总额。”标记。
“经手人。”标记。
“备注。”标记。
极其简陋!却清晰无比!如同最精密的表格雏形!
“用……用炭条。”萧厉的声音带着疲惫,“写在……干净的麻布上。每日……核对。”
崔安死死盯着地上那几道简单的划痕!如同看着天书!又如同看着一座通往财富和尊严的阶梯!这看似简单的“记账”方法!却蕴含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秩序感和掌控力!让他这个在账房混迹多年、自以为精通算盘的人,都感到一种莫名的震撼!
“明……明白了!”崔安的声音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郑重和敬畏!他猛地点头,如同领受圣旨!
就在这时!
“砰——!”
柴房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破木门,被人从外面一脚狠狠踹开!腐朽的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木屑纷飞!
刺骨的寒风裹挟着冰冷的雪粒子,瞬间灌入温暖的柴房!吹得火堆余烬火星四溅!
一个穿着簇新宝蓝色锦缎箭袖、腰佩镶金嵌玉蹀躞带、头戴赤金束发冠的身影,如同闯入羊圈的恶狼,堵在了门口!正是崔清源!
他身后跟着两个穿着崔府家丁服、眼神凶狠的壮汉。崔清源那张被酒色浸染得油滑浮夸的脸上,此刻挂满了毫不掩饰的、如同猫戏老鼠般的恶毒快意!他目光扫过柴房里简陋的蒸馏装置、堆放的野花、刺鼻的气味,最后落在角落蜷缩的萧厉和蹲在钱堆旁的崔安身上,嘴角咧开一个夸张的、充满嘲讽的弧度!
“哟呵!我的好‘姐夫’!躲在这狗窝里……忙着呢?”崔清源的声音尖利刺耳,带着浓浓的戏谑,“听说……你昨天派条狗去万利赌坊……还了五十文‘巨款’?啧啧啧!真是……辛苦了啊!为了这点‘买酒钱’,怕是连裤腰带都勒断了吧?嗯?”
他身后的两个家丁发出毫不掩饰的哄笑!
崔安脸色瞬间煞白!如同受惊的兔子,下意识地想用身体挡住地上的铜钱堆!却被萧厉一个极其隐蔽的眼神制止!
萧厉缓缓抬起头。散乱的发丝下,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上,瞬间切换成了另一种表情——一种混合着惊惶、恐惧、强装镇定却又色厉内荏的……纨绔废物的经典面具!
“清……清源……”萧厉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和底气不足,眼神躲闪,不敢直视崔清源,“你……你怎么来了?这……这地方脏……”
“脏?哈哈!”崔清源夸张地大笑起来,踏前一步,锦靴毫不避讳地踩在湿冷的泥地上,“再脏……能有你脏?一个靠老婆娘家施舍的废物!一个欠债还不起的烂赌鬼!一个只配睡狗窝的下贱赘婿!”
他每说一句,就逼近一步!刻毒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向萧厉!
“五十文?!哈哈!五十文!”崔清源猛地俯下身,那张油滑的脸几乎要贴到萧厉脸上,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快意,“够你买几块狗食啊?嗯?要不要本少爷……再赏你几文?让你……凑个整?”
他一边说,一边慢悠悠地从腰间那个鼓鼓囊囊、绣着金线的华丽荷包里,随意地拈出几枚黄澄澄、边缘光滑的铜钱!不是市井流通的劣钱!而是成色极好、几乎崭新的“官钱”!
“叮当!”
他随手将那几枚铜钱丢在萧厉脚边的泥水里!如同施舍给路边的乞丐!
“拿着!滚去买点像样的狗食!别饿死了……脏了我崔家的地!”崔清源的声音充满了极致的侮辱!
崔安气得浑身发抖!拳头死死攥紧!指甲深陷掌心!屈辱的火焰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他恨不得扑上去撕烂那张恶毒的嘴!
但萧厉的反应,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没有愤怒!
没有反抗!
甚至……没有一丝屈辱的表情!
他的脸上,瞬间堆起了一种近乎谄媚的、带着卑微讨好的笑容!眼神里充满了“受宠若惊”的“感激”!
“多……多谢清源少爷!少爷……少爷真是……宅心仁厚!”萧厉的声音带着夸张的激动和一丝哽咽(?),他挣扎着(动作牵扯伤口,让他疼得龇牙咧嘴)弯下腰,极其“恭敬”地、用那只沾满泥污的手,小心翼翼地将泥水里的几枚铜钱一枚一枚地捡起来!动作卑微到了尘埃里!
“少爷……少爷的零花钱……真是……真是丰厚啊!”萧厉一边捡钱,一边用一种近乎“崇拜”的语气,极其“自然”地感叹道,“这荷包……这官钱……怕是……怕是夫人……不!怕是老爷……特……特赏的吧?不像我们这些……下贱人……连……连个铜板都要掰成两半花……”
他刻意在“零花钱”、“荷包”、“官钱”、“老爷特赏”这几个词上,加重了语气!眼神“不经意”地扫过崔清源腰间那个鼓胀的荷包!
崔清源被萧厉这突如其来的“奉承”和“卑微”弄得一愣!随即,一股巨大的虚荣感和掌控感如同烈酒般冲上头顶!他得意地挺直了腰板,拍了拍腰间鼓囊的荷包,鼻孔朝天,声音带着施舍般的傲慢:
“哼!算你还有点眼力!这荷包……可是母亲新赏的苏绣!里面的钱……自然是母亲给的零花!哪像你这废物!连个铜板都要靠人施舍!”
“是是是!少爷说的是!”萧厉连连点头,脸上堆满了“心悦诚服”的谄笑,将捡起的几枚铜钱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捧着稀世珍宝,“夫人……夫人对少爷……真是……真是没话说!这零花钱……怕是……怕是够我们这些下人……吃上一年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过崔清源腰间荷包的样式(苏绣缠枝莲纹)、大小(容量可观)、以及荷包口隐约露出的、几枚银角子的闪光!
[荷包:苏绣缠枝莲!容量:约可装十两碎银或百枚铜钱!]
[零花钱来源:王氏!数额:丰厚!发放频率:高!]
[崔清源消费习惯:大手大脚!好炫耀!易被奉承!]
冰冷的情报如同烙印,瞬间刻入意识深处!
“哼!知道就好!”崔清源被萧厉这“识相”的奉承捧得飘飘然,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鄙夷地扫了一眼萧厉那副“感恩戴德”的窝囊样,又瞥了一眼旁边脸色铁青、敢怒不敢言的崔安,顿觉索然无味。
“行了!本少爷懒得看你这副晦气相!”崔清源挥了挥手,如同驱赶苍蝇,“滚远点!别脏了我的眼!”说罢,他带着两个家丁,趾高气扬地转身,大摇大摆地离开了柴房,留下满地狼藉的脚印和刺骨的寒风。
柴房重归死寂。
只有寒风从破门灌入的呜咽。
崔安死死盯着崔清源消失的方向,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屈辱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猛地转过头,看向依旧保持着弯腰捡钱姿势、脸上谄笑尚未完全褪去的萧厉!
“萧厉!你……你……”崔安的声音因愤怒而哽咽,“你就这么……这么让他羞辱?!还……还去捡他的臭钱?!你……你还是不是男人?!”
萧厉缓缓直起身。
脸上的谄媚笑容如同冰雪消融,瞬间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冰冷和平静。
他摊开手掌。
掌心躺着那几枚沾着泥水的、崭新的官钱。
他的目光落在钱上,眼神没有丝毫波澜,仿佛看着几块冰冷的石头。
“羞辱?”萧厉的声音沙哑而平静,带着一种洞穿世事的漠然,“几枚铜钱,几句恶语,就能羞辱得了谁?”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崔安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上。
“真正的羞辱……”萧厉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淬了寒冰,“是像你一样,明明恨得咬牙切齿,却只能在这里……无能狂怒!”
崔安浑身剧震!如同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僵在原地!
萧厉不再看他。他缓缓走到那堆铜钱旁,弯下腰(动作牵扯伤口,让他闷哼一声),极其缓慢地、从钱堆里数出八百二十文铜钱。
然后,他走到崔安面前。
将那堆沉甸甸的铜钱,连同手心里那几枚崔清源施舍的官钱,一起……
稳稳地!
不容置疑地!
放进了崔安僵硬的手里!
“拿着。”
“你应得的。”
“记账。”
冰冷的铜钱沉甸甸地压在崔安掌心。
那冰冷的触感!
那沉甸的重量!
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深处!
他猛地抬起头!
看向萧厉那双平静无波、却仿佛蕴藏着无尽风暴的冰冷眼眸!
屈辱!
愤怒!
在这一刻!
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名为“力量”的东西……
彻底碾碎!
崔安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不是恐惧!
而是……
一种被彻底点燃的、名为“野心”的火焰!
他死死攥紧了手中的铜钱!
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眼神里最后一丝疑虑和动摇……
彻底熄灭!
“是!”崔安的声音嘶哑而坚定,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我这就去记账!”
他猛地转身!不再看萧厉!不再看那堆铜钱!如同一个接到了军令的士兵!大步冲向角落里那卷早已准备好的、干净的麻布!抓起一块炭条!手指因激动而颤抖!却无比坚定地……在麻布上划下了第一道痕迹!
日期:腊月初七。
项目:售“碎玉凝香露”二十瓶。
收入:八贯一百二十文。
经手人:崔安。
备注:……
柴房里。
只剩下炭条划过麻布的沙沙声。
和墙角阴影里。
那个闭目调息、仿佛与整个世界隔绝的……
冰冷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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