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伦·铁须氏族与魔王军的贸易通道,如同一条新生的血管,开始稳定地输送着养分。来自无尽山脉的矿石与宝石,换来了魔王军生产的奇特造物。但这种交换,正逐渐从简单的以物易物,向着更复杂、更考验谈判智慧的方向演变。
巴林·石拳再次站在了莉兰德拉·影织面前,这一次,他带来的不再是试探性的问候,而是一份由格伦·铁须亲自过目、盖有氏族铁砧徽记的、写满了具体需求的羊皮纸清单。会面地点依旧在那间朴素的会议室,但气氛已然不同。矮人副手的神情更加沉稳,也更加坚定。
“主母阁下,”巴林将羊皮纸推过金属桌面,声音洪亮,“这是格伦·铁须族长的下一阶段需求。我们看到了之前交换的那些合金锭和催化剂的潜力,但它们……更像是半成品。我们需要的是能解决我们实际问题的‘答案’。”
莉兰德拉接过清单,深紫色的手指优雅地展开卷轴。她的目光快速扫过那些用矮人语写就的、笔触刚硬的文字。费舍尔像往常一样蹲在旁边的椅子上,但这次他没有急着插嘴,只是歪着脑袋,小眼睛眯着,像只等待时机的秃鹫。
清单上的项目确实超出了基础原料的范畴:
1. “炎魔熔炉核心冷却板”:要求能长期承受地下深层熔岩湖附近的高温高热环境(远超普通熔炉温度),并能高效导散炎魔气息带来的混乱火元素侵蚀,数量:大型二十块,小型五十块。
2. “重型矿骡耐力增强核心”:要求能大幅提升用于拖运最深矿井矿石的重型矿骡的持续工作时间和负重能力,并减少其魔力水晶的消耗,数量:首批五十套,后续视效果追加。
3. “深岩探钻头强化镀层”:要求极度耐磨并能有效抵抗某些特殊岩层(附带了一小袋闪烁着诡异磷光的岩石样本)的腐蚀,延长钻头使用寿命,需求数量巨大。
每一条需求,都直指矮人矿业和锻造业面临的实际瓶颈,也暴露了他们在某些特殊材料和处理技术上的短板。
莉兰德拉放下清单,面具般的脸庞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石拳阁下,贵氏族的需求……很明确,但也很有挑战性。”她的声音平稳如水,“尤其是抵抗炎魔气息侵蚀和那种特殊岩层腐蚀的要求,这并非寻常技术所能达成。”
巴林身体前倾,手肘撑在桌上,目光灼灼:“我们明白。正因为困难,才寻求与贵方的合作。格伦族长承诺,只要东西好用,价格不是问题。我们可以用三倍于市价的精炼奥利哈钢、以及这个——”他拍了拍手,一名矮人卫士吃力地抬上来一个用黑绒布覆盖的小盒子。
掀开绒布,里面是一块拳头大小、内部仿佛有液态火焰在流动的橙红色晶体,散发出惊人的热力和纯净的火元素波动。
“——‘熔火之心’结晶。这东西的价值,主母阁下应该清楚。它可以用作顶级能量源或强大的附魔材料。”巴林的语气带着一丝自豪,也带着谈判的筹码。
费舍尔的眼睛瞬间亮了,几乎要流下口水,但他强行忍住,只是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莉兰德拉的目光在那块“熔火之心”上停留了一瞬,微微颔首:“确实是罕见的珍宝。但是,石拳阁下,你要的‘答案’,其价值并非仅仅用矿石和宝石就能衡量。”她开始了精准的反击。
“炎魔的热力混杂着深渊的混乱气息,普通的冷却和抗魔材料很快就会失效。我们需要定制一种全新的复合散热结构与稳定符文基板,这需要消耗我们独特的能源和……‘计算力’。”她巧妙地将Nova的算力需求转化为对方能理解的概念。
“强化矿骡的核心,涉及生物体与机械的能量转换优化,以及低功耗下的高能量输出,这同样是我们技术的核心领域之一。”
“至于抗腐蚀镀层……”她拿起那袋磷光岩石样本,轻轻掂量了一下,“分析这种岩石的成分并合成出针对性极强的抗腐蚀材料,本身就需要极高的成本。”
她每说一句,巴林的眉头就皱紧一分。他听懂了对方的言外之意:技术独占,溢价理所当然。
“那么,主母阁下的意思是?”巴林沉声问道。
“清单上的项目,我们可以承接。”莉兰德拉语气不变,“但价格如下:”
“每块大型冷却板,换取等重的精金,或者五倍重量的奥利哈钢。”
“每个矿骡核心,换取十块标准单位的深红宝石,或者等值的其他稀有魔力水晶。”
“抗腐蚀镀层的价格,需待我们分析样本后另行报价,但初步预估,每覆盖一个标准钻头的量,需换取三倍于其重量的秘银细粉。”
“至于这块‘熔火之心’,”她看向那枚瑰丽的晶体,“它可以抵扣首批订单总价的百分之三十。”
巴林倒吸一口凉气,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这不可能!这价格简直是抢劫!精金和秘银粉?我们的库存也不多!还有深红宝石……”矮人对于矿产的价值观念根深蒂固,莉兰德拉的开价远远超出了他的心理预期。
“嘿!老哥,话不能这么说!”费舍尔终于逮到机会,猛地跳下来,窜到桌子旁,指着清单嚷嚷道:“抢劫?哪有抢劫还附赠售后服务和技术支持的?咱这可是独门生意!教会佬倒是有便宜货,他们能帮你解决炎魔烤屁股的问题吗?能让你的矿骡变成永动机吗?不能吧!”
他搓着手,换上一副“我可是为你着想”的表情:“您想想,装了咱这冷却板,熔炉效率唰唰往上飙,浪费的燃料钱省下来多少?矿骡能多拉快跑,多挖出来的矿石值多少钱?钻头耐用,省下的更换时间和材料费又是多少?这账您得算长远!咱这叫……对!科技投入!生产力变革!绝对值回票价!”
巴林被费舍尔连珠炮似的“市井经济学”说得一愣一愣,脸色涨红,胡须都在颤抖。他想反驳,却又觉得这哥布林的话糙理不糙。对方的技术确实能解决他们用传统方法难以解决的痛点。
莉兰德拉适时地补充道,语气依旧冷静:“石拳阁下,我们提供的不是简单的商品,而是‘解决方案’。其价值,应由它能为您创造的效益来决定。而且,我们坚持成品交易,核心技术恕不转让。这是我们的底线。”
谈判陷入了僵持。巴林据理力争,反复强调矮人提供的矿石同样是稀缺资源,试图压低价格。莉兰德拉则寸步不让,牢牢抓住技术独占性和实际效益这两个核心点。费舍尔则在旁边时而帮腔,时而“打圆场”,实则不断暗示矮人需求的紧迫性和魔王军技术的不可替代性。
经过近一个小时的激烈拉锯,双方都做出了一些让步。最终达成的协议价格,依然远高于矮人最初的预期,但略低于莉兰德拉的开价。巴林最终咬牙同意,用一批精金、大量奥利哈钢、部分深红宝石以及那块“熔火之心”作为首付款,换取第一批冷却板和矿骡核心。抗腐蚀镀层的具体价格,待分析样本后再议。
协议达成的那一刻,巴林感觉自己像是打了一场硬仗,虽然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却也被对方精准地拿捏住了命门,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他带着签好的协议副本和一丝肉痛的表情离开了。
会议室里,费舍尔兴奋地手舞足蹈:“发了发了!精金!还有那亮闪闪的火石头!老大,咱们是不是该考虑涨价了?”
莉兰德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适可而止。过度的贪婪会摧毁脆弱的信任。这些资源,正是我们目前急需的。”她将协议内容通过数据板上传给Nova。
指挥中枢,魔王的意识接收到了这份新的贸易协议。
【Nova】:“分析完毕:协议A99-铁须。预期收益:资源获取总量提升58%,其中包含战略级资源‘精金’及高能量源‘熔火之心’。技术输出:均为非核心应用衍生品,无关键信息泄露风险。”
【Nova】:“风险更新:对铁须氏族资源依赖度上升至‘中高’。若对方中断供应或联合其他势力进行要挟,将对我方‘圣光纳米’扩产及新型装备研发计划造成显着影响(预计延迟23%)。”
“风险确认。执行备用方案:加速‘生命源泉’催化剂的农业应用推广,目标下一周期实现基础食物自给,降低对贸易获取生活物资的依赖。同时,优化‘圣光纳米’合成效率,减少对特定稀有矿产的消耗。”
【Nova】:“指令已记录。农业优化方案执行中。纳米合成效率提升项目已列入优先研发队列。”
魔王的目光超越眼前的利益, 投向更远的战略层面。贸易是获取资源的快车道,但不能成为唯一的命脉。他必须确保,即使这条通道被切断,堡垒依然能够运转。
而在工坊区,矮人工匠们开始接收第一批用于制造冷却板的特殊合金胚料和预先刻画好基础回路的基板。他们依旧无法接触到最核心的合成与刻画技术,但手中工作的价值和代价,让他们每一次落锤都倍感压力,也充满了对那座要塞更深的好奇与敬畏。
利益的纽带在溢价与妥协中变得更加紧密,也更加脆弱。每一方都在计算,都在权衡,为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出现的变数,默默积累着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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