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的轮廓在晨曦中渐渐清晰,城楼果然塌了半边,黑黢黢的缺口像道狰狞的伤疤,城墙上飘着的旗帜破了好几个洞,却仍顽强地在风里猎猎作响。城外的雪地上,布满了杂乱的马蹄印和倒伏的尸骸,显然刚经历过一场恶战。
“城还在!”王猛攥紧长矛,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
沈青却没放松——城门紧闭,吊桥高悬,城头静悄悄的,连个放哨的人影都没有。“不对劲。”他勒住马,目光扫过城根下堆积的敌军尸体,“这些尸体还没冻硬,说明昨夜刚打过,可现在太安静了,像……像设了圈套。”
话音刚落,城头突然冒出几个脑袋,是守关的士兵!他们看到青衫军的旗帜,先是愣住,随即疯了似的挥手,嘴里喊着什么,却被风声吞没。
“他们在警告我们!”小石头急道,“快退!”
沈青却摇头:“退不得。敌军肯定以为我们不敢靠近,这正是机会。”他翻身下马,忍着剧痛在雪地上铺开地图,指尖重重点在敌军营地的位置,“看到没?敌军主力在西门外,粮草营却在东门,离主城有三里地,中间隔着片松树林——这是他们的软肋。”
“你的意思是……”王猛眼睛一亮。
“突袭粮草营。”沈青的声音斩钉截铁,“敌军围城多日,粮草肯定紧张,只要烧了他们的粮仓,军心必乱,围城自然就解了。”
“可咱们只有一百人……”有弟兄犹豫道。
“一百人够了。”沈青抬头,目光扫过众人,“就用咱们最擅长的——速战速决,打完就走。王猛,你带五十人,携带火油和引火之物,从松树林绕过去,直扑粮仓,见粮就烧,别恋战。小石头,你带三十人,在林子边缘设伏,等敌军回援时,用绊马索和滚石拖延他们。剩下的人跟我来,在西门外虚张声势,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他顿了顿,摸了摸后背的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却笑得更坚定了:“记住,咱们不是去拼命,是去搅局。烧了粮草就往回撤,到时候我在城下接应你们。”
弟兄们看着他苍白却坚毅的脸,没人再犹豫。王猛一拍胸脯:“放心吧沈大哥,保证完成任务!”小石头也咧嘴笑了,露出豁牙:“让他们尝尝咱们的厉害!”
半个时辰后,西门外突然响起震天的喊杀声。沈青带着二十人,挥舞着旗帜在雪地里奔驰,故意扬起漫天雪尘,又让会吹号的弟兄吹响冲锋号,乍一看竟像有千军万马赶来。
敌军果然被吸引,西门外的士兵纷纷往这边张望,连巡逻队都调了过来。城头上的守兵见状,立刻明白了沈青的意图,也跟着呐喊助威,敲起了战鼓。
就在这时,松树林里闪过几道黑影。王猛带着人猫着腰,踩着厚厚的积雪悄无声息地靠近粮草营。营门口的守卫正伸长脖子往西门看,根本没注意到身后的威胁。
“动手!”王猛低喝一声,短刀出鞘,干净利落地解决了守卫。五十人如饿虎扑食般冲进营里,火油泼在粮草堆上,火折子一扔,“腾”地燃起冲天大火。干燥的粮草遇火就着,噼啪作响的燃烧声很快盖过了西门的喊杀。
“不好!粮仓着火了!”敌军终于反应过来,惊慌失措地往东门跑。可刚跑到松树林边缘,就被小石头设下的绊马索绊倒一片,滚石从山坡上砸下来,惨叫声此起彼伏。
“撤!”王猛见火已烧旺,招呼弟兄们往外冲。敌军被大火和伏击搅得晕头转向,竟没人能拦住他们。
沈青在西门外看到东门的火光,知道得手了,立刻下令:“走!去城下接应!”
等他们赶到东门时,王猛和小石头已经带着人冲了出来,身后是黑压压的追兵。“快开城门!”沈青对着城头大喊。
吊桥缓缓放下,弟兄们争先恐后地往城里冲。沈青断后,挥刀劈开几个追兵,刚要过桥,却见一支冷箭从斜刺里射来,直取他的后心——是敌军的神射手!
“沈大哥小心!”王猛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推开。箭没入王猛的肩膀,他闷哼一声,却仍死死按住沈青:“快走!”
沈青眼眶一热,拽着王猛冲过吊桥。吊桥升起的瞬间,他回头望了眼火光冲天的粮草营,又看了看城头上欢呼的守兵,终于松了口气。后背的伤口疼得他几乎站不住,却笑着拍了拍王猛的胳膊:“好小子,够意思。”
王猛咧着嘴,疼得龇牙咧嘴,却笑得比谁都开心:“那是……咱青衫军的弟兄,就没有孬种!”
城楼的阴影里,守关将军拄着剑,看着这百骑破敌的壮举,浑浊的眼睛里泪光闪烁。他知道,雁门关,这次真的守住了。而这一切,都始于那个带着一身伤,却眼神如炬的青衫头领,和他那群敢打敢拼的弟兄。
吊桥“哐当”落下时,沈青拽着受伤的王猛冲进城门,身后追兵的怒骂和箭矢“嗖嗖”擦过耳边,却被厚重的城门“砰”地关在外面。
“守住了……咱们守住了!”城楼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守关的士兵们互相拥抱,有的甚至激动得哭了出来。他们守了太久,从最初的热血沸腾到后来的绝望麻木,直到这一百名青衫军如神兵天降,用一场酣畅淋漓的突袭,点燃了所有人的希望。
沈青刚松口气,后背的剧痛就让他眼前一黑,踉跄着差点摔倒。守关将军拄着剑迎上来,看着他染血的青衫和王猛肩上的箭,老泪纵横:“沈头领……大恩不言谢!若不是你们,雁门关今日就真的破了!”
“将军客气了。”沈青忍着疼,勉强挤出笑容,“当务之急是救治伤员,清点粮草。敌军粮草被烧,短期内怕是不会再攻城,但咱们也得抓紧修补城墙,以防万一。”
话音刚落,就见弟兄们抬着担架围过来,七手八脚要把他和王猛抬去伤兵营。沈青摆摆手:“先救重伤的弟兄,我这点伤不算啥。”可话没说完,就被李大叔瞪了一眼:“啥叫不算啥?后背的血都把棉袄浸透了!再硬撑,命都要没了!”
被强塞进伤兵营时,沈青还在念叨:“让小石头去清点咱们带的干粮,分一半给守关的弟兄……”话没说完,就被医者按住肩膀:“别动!再动伤口就没法缝了!”
他这才乖乖躺下,任由医者剪开后背的衣衫。伤口狰狞地翻开着,血肉模糊里还混着些草屑和雪粒,看得旁边的小石头直掉眼泪。“哭啥?”沈青咧嘴笑,疼得倒抽冷气,“你沈大哥命硬,这点伤……嘶……还死不了。”
医者用烈酒清洗伤口,沈青咬紧牙关,额头的冷汗像断了线的珠子,却硬是没哼一声。旁边的王猛更惨,箭头深深嵌在骨头里,医者拿铁钳往外拔时,他疼得浑身抽搐,却死死攥着拳头,吼道:“别停!老子扛得住!”
伤兵营里,此起彼伏的痛呼声中,总夹杂着几句硬气的吆喝,听得守关的士兵们既心疼又敬佩。有个年轻士兵捧着块烤红薯进来,红着脸递给沈青:“头领,这是俺藏了三天的口粮,你……你吃点垫垫。”
沈青没接,让他分给旁边的重伤弟兄,自己则望着窗外——东门的火光还没熄灭,映红了半边天,像极了青阳城灶台上跳动的火苗。他突然想起依云临行前的眼神,想起乡亲们塞在怀里的干粮,想起弟兄们跟着他一路向北的身影,心里暖烘烘的,连伤口的疼都轻了几分。
三天后,雁门关的硝烟渐渐散去。敌军果然如沈青所料,因粮草断绝退了兵,只在关外留下几处空营。城头上,士兵们正忙着修补缺口,青衫军的弟兄们则帮着搬运石块、搭建棚屋,和守关士兵混在一起,亲得像一家人。
沈青的伤口渐渐愈合,能拄着拐杖走动了。他和将军站在城楼最高处,望着关外茫茫雪原,将军叹道:“沈头领,这次多亏了你。我已写好奏折,把你们百骑破敌的事迹报给朝廷,相信很快就有封赏下来。”
沈青摇摇头:“我们不要封赏。”他指向关内忙碌的身影,“只要朝廷能多发些粮草,让守关的弟兄们能吃饱饭,让青阳城的乡亲们能安稳过日子,比啥封赏都强。”
将军看着他,突然重重一拍他的肩膀:“好一个沈青!有你这句话,我这把老骨头就算埋在雁门关,也值了!”
又过了几日,天气转晴,沈青决定带着弟兄们回青阳城。守关的士兵们自发列队相送,从城门一直排到关外的岔路口,手里捧着舍不得吃的干粮、攒了许久的铜钱,还有些士兵把自己最珍爱的兵器塞给弟兄们,眼眶红红的,说不出话。
“咱们还会再见的!”沈青翻身上马,“踏雪”似乎也归心似箭,兴奋地刨着蹄子。
“保重!”
“常回来看看!”
欢呼声中,青衫军的队伍渐渐远去,那面熟悉的青衫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像一道青色的闪电,划破了荒原的寂静。
沈青回头望了眼雁门关,城楼在阳光下闪着微光,像个沉默的巨人。他知道,这次离开不是结束,只要北境的风还在吹,只要青阳城的炊烟还在升,他们就永远是守护这片土地的兵。
队伍里,王猛的伤还没好利索,却非要骑马,说要“风风光光回青阳城”;小石头哼着家乡的小调,手里把玩着守关士兵送的弹弓;李大叔则在马背上打着瞌睡,嘴角还挂着笑。
沈青勒住马,望着南方的方向,那里有他牵挂的人,有他扎根的家。阳光洒在他的青衫上,暖融融的,他突然笑了——英雄不英雄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活着回来了,能继续守着那些想守的人,过着想过的日子。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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