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雨总来得没头没脑。我蹲在书店门口修被风吹倒的多肉花盆,雨水顺着屋檐滴在脖颈里,凉得人一缩。林晚拿着毛巾跑出来,踮脚替我擦了擦后颈的水珠,声音里带着点嗔怪:“说了让你等雨停再修,偏不听,一会儿该感冒了。”
我抬头冲她笑,手指上沾着湿泥:“这盆是小朋友送的,摔碎了他们该难过了。”说话间,玻璃门被风撞得“哐当”响,林晚赶紧转身去扶,帆布包里的东西哗啦啦掉出来——几本新到的绘本,半包草莓糖,还有一封没拆的信,信封上印着陌生的邮票,角落画着小小的箭头图案。
我的目光顿了顿。那箭头的形状太熟悉了,是事务所特有的标记,比我当年箭囊里的银箭箭头还要细几分。林晚弯腰捡东西时也注意到了,拿起信封看了看:“奇怪,没有寄件人地址,只写了‘星光书店阿箭收’。”
我心里咯噔一下,伸手接过信封。指尖触到纸面时,能感觉到里面夹着硬邦邦的东西,不是信纸,更像卡片之类的物件。雨还在下,林晚拉着我进了店,把毛巾塞给我:“先擦擦手,拆开看看是什么吧,说不定是哪个顾客给你的惊喜。”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捏着信封边缘,迟迟没拆。店里很安静,只有雨点打在玻璃上的声音,还有林晚泡菊花茶时水壶沸腾的声响。我想起老周上次发的消息,想起顶楼那张冰冷的桌子,想起曾经那些深夜里的任务——事务所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寄东西,这封信里装的,会是处分通知吗?还是……关于过去的某种清算?
“阿箭?”林晚端着菊花茶走过来,放在我面前,“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没事,”我勉强笑了笑,指尖终于划开信封,“就是有点好奇是谁寄的。”
信封里掉出来的不是信纸,是一张硬卡纸,上面贴着一张照片,还有一张手绘的画。照片上是老周和老陈,站在事务所楼下的钟表店门口,老周手里举着一颗草莓糖,老陈的拐杖上挂着小小的箭形挂饰,背景里的钟表店玻璃上,贴着“转让”的红色纸条。而那张手绘的画,画的是星光书店的门面,门口站着两个模糊的身影,一个举着长弓,一个抱着书本,屋檐下挂着的风铃上,画着一颗草莓糖。
画的右下角,是老周歪歪扭扭的字迹:“事务所散了,以后不用再躲着谁了。那把弓,该让它真正歇着了。”
我捏着那张画,指尖微微发抖。原来不是处分,是告别。是老周和老陈,替我和那个曾经困住我的过去,好好告了个别。
“是你以前的朋友寄的吗?”林晚凑过来看,指着画里的身影,“这个举着弓的是你吗?旁边这个抱着书的,好像我哦。”
“嗯,是我以前的同事。”我把画和照片递给她,声音有些发哑,“他们……是很好的人。”
林晚仔细看着画,手指轻轻拂过画里的草莓糖风铃:“画得真好,他们一定很了解你。”她抬头冲我笑,眼睛里的光比窗外的春雨还亮,“我们把这张画挂起来吧,就挂在你的弓旁边。”
我点头,心里像被温水泡过似的,又酸又暖。原来真正的告别,从来都不是冰冷的通知,是有人记得你曾经的样子,也懂得你现在的选择。
那天下午,雨停了之后,我们把那张画挂在了长弓旁边。画里的星光书店和现实重叠,画里的身影和我们的日常呼应,路过的顾客总会停下看一眼,问这画是谁画的,林晚就笑着说:“是我们的朋友,给我们画的幸福。”
日子一天天暖起来,书店的生意也越来越热闹。林晚之前说的“扩大儿童区”终于实现了,我们在隔壁租了个小隔间,刷成了浅蓝色,墙上贴满了小朋友的画作,书架上摆满了绘本和童话书。周末的时候,小隔间里挤满了孩子,林晚坐在中间讲故事,我就坐在旁边给他们发草莓糖,偶尔帮他们捡掉在地上的玩具。
有个戴眼镜的小男孩,每次来都要坐在我旁边,捧着《小熊的故事》问我:“阿箭哥哥,你以前真的是丘比特吗?林晚姐姐说,你会用箭给人送幸福。”
我愣了一下,然后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以前是,但现在不是了。”
“为什么呀?”小男孩眨着眼睛,“丘比特不是很厉害吗?”
“因为我发现,”我指了指正在讲故事的林晚,她正好抬头冲我们笑,阳光落在她的发梢上,“不用箭,也能给人幸福。”
小男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画递给我:“那我把这个送给你,是我画的丘比特,他手里拿着的不是箭,是草莓糖。”
我接过画,画纸上的丘比特穿着风衣,手里举着一颗大大的草莓糖,箭头变成了糖纸的形状。我把画贴在小隔间的墙上,和其他小朋友的画放在一起。看着满墙的画,突然觉得,这些稚嫩的笔触,比我曾经射出去的所有箭都更有力量——因为它们藏着最纯粹的相信,相信幸福,相信美好,相信不用强迫也能拥有爱。
四月中旬的时候,林晚收到了一封来自北京的快递。这次不是陌生的信封,是一个厚厚的包裹,寄件人写着“陈屿”——是那个高中时画画的男生。林晚拿着包裹,站在收银台前犹豫了很久,然后抬头问我:“阿箭,我可以拆开看看吗?”
“当然可以,”我走过去,帮她拆开包裹,“不管里面是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包裹里装着一本厚厚的画册,还有一封信。画册的封面是手绘的,画的是高中时的校园,操场上有两个背着书包的身影,女生扎着马尾,男生背着画板,阳光落在他们身上。画册里的每一页,都画着林晚——有她在书店里整理书架的样子,有她给小朋友讲故事的样子,有她站在窗边看雨的样子,最后一页,画的是她和我并肩走在雪地里的背影,雪地上的脚印旁,画着两颗挨在一起的草莓糖。
信是陈屿写的,字迹很工整:“林晚,我回国后去了我们以前的高中,看到了当年我夹在诗集里的纸条,才知道你从来没有收到过。我找了你很久,最后在朋友的朋友圈里看到了你的书店,看到了你和阿箭的照片。我知道,你现在很幸福,这就够了。这本画册,是我这些年画的你,有些是凭记忆画的,有些是从朋友那里看到你的样子画的。我曾经以为,我们会一起去看海子诗里的春天,现在才明白,春天不止有一种样子,你的春天,比我想象的更美好。祝你和阿箭,永远幸福。”
林晚拿着信,眼泪慢慢掉了下来,却笑着说:“原来他还记得我喜欢海子的诗。”
我递过纸巾,轻轻拍着她的背:“他是个很好的人,只是你们的春天,不在同一个季节。”
“嗯,”她擦干眼泪,把画册抱在怀里,“这本画册,我们放在书店的展示架上吧,让大家都看看,曾经有人这么用心地画过我。”
我点头,帮她把画册放在展示架最显眼的位置。路过的顾客看到画册,都会停下翻看,有人问这是谁画的,林晚就笑着说:“是一个老朋友,给我们的祝福。”
那天晚上关店后,我们像往常一样走在回家的路上。春风吹在脸上,带着花香,路边的樱花树开得正盛,花瓣落在林晚的头发上,像撒了层粉色的雪。
“阿箭,”林晚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我,“我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
“我们把书店改成‘星光书屋·草莓糖馆’好不好?”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我们卖书,也卖我烤的草莓饼干,还卖你泡的菊花茶。周末的时候,我们组织小朋友画画,组织大人们分享故事。我们把这里,变成一个能让所有人都感受到温暖的地方。”
我看着她,心里突然充满了感动。这个女生,总是能把平凡的日子,过得像童话一样美好。我握住她的手,认真地说:“好,我们一起改。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她笑着点头,然后踮起脚尖,在我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樱花花瓣落在我们的肩膀上,甜甜的,像草莓糖的味道。
回到出租屋,我从衣柜最底层翻出那个旧纸箱,把里面的镀金制服和弓拿了出来。我把制服洗干净,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了小区的捐赠箱里——或许,它能给需要的人带来一点温暖。然后,我把那把弓拿出来,用砂纸轻轻打磨着弓臂上的纹路,林晚走过来,递过来一罐草莓味的油漆:“我们把它刷成草莓色好不好?这样就和我们的书店更配了。”
我笑着接过油漆,和她一起给弓刷漆。月光透过窗户落在我们身上,弓臂上的草莓色慢慢蔓延开来,曾经冰冷的金属,渐渐有了温度。
“阿箭,”林晚靠在我的肩膀上,“你说,我们以后会有自己的家吗?有一个小院子,种满草莓,还有一个大大的书架,放满我们喜欢的书。”
“会的,”我摸了摸她的头发,“我们会有自己的家,有小院子,有大书架,还有很多很多的草莓糖。我们会一起过春天,过夏天,过秋天,过冬天,过一辈子。”
她点了点头,眼睛里闪着泪光,却笑得很开心。
我看着手里的弓,它已经被刷成了甜甜的草莓色,再也没有了曾经的冷硬。我知道,这把弓再也不会用来射箭了,它会变成我们家的装饰品,放在客厅的书架上,提醒我们,爱情不是靠箭射中,是靠两颗心慢慢靠近,靠平凡的日子慢慢滋养。
手机在这时响了,是老周发来的视频通话。我接起电话,屏幕里出现了老周和老陈的身影,他们坐在一家小茶馆里,面前摆着两杯茶,还有一盘草莓饼干。
“阿箭,最近怎么样?”老周笑着问,“书店生意还好吗?”
“挺好的,”我把手机递给林晚,让她也出现在屏幕里,“我们打算把书店改成‘草莓糖馆’,卖书和饼干。”
“好啊,”老陈的声音传来,“以后我们去看你们,可得给我们留着草莓饼干。”
林晚笑着点头:“一定,欢迎你们随时来。”
挂了电话,我和林晚靠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月光。我摸出口袋里的草莓糖,剥开两颗,一颗放进自己嘴里,一颗放进林晚的嘴里。甜味在舌尖散开,混着月光的温柔,格外好吃。
我想起曾经的自己,拿着冰冷的箭,穿梭在深夜的街头,以为自己是在给人送幸福,却不知道,真正的幸福,从来都不是靠箭能换来的。它是书店里的烟火气,是小朋友的笑声,是林晚的笑容,是草莓糖的甜味,是和喜欢的人一起,过着平凡又温暖的日子。
窗外的樱花还在落,春风吹过,带着甜甜的香气。我紧紧抱着林晚,心里充满了幸福。我知道,我的过去已经彻底告别,我的未来,会和林晚一起,在这家小小的书店里,在每一个甜甜的瞬间里,慢慢书写。
而那把曾经的丘比特之弓,现在是一把草莓色的“幸福之弓”,它守护着我们的爱情,守护着这家书店,守护着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也守护着我们往后余生,所有的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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