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画那句“我伤了她。此生……无法弥补之伤”,如同一声惊雷,在骨头混乱的脑海中炸开,余波阵阵,让她心神不宁。手腕上他指尖冰凉的触感犹在,与他眼中那滚烫的痛楚形成鲜明对比,那种极致的矛盾感,几乎要将她撕裂。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房间的,只记得白子画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她几乎窒息,然后他松开了手,转身消失在清冷的月光下,背影孤寂得仿佛承载了千年的风雪。
骨头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了无睡意。寒潭香的酒意并未完全消散,反而在情绪的催化下,化作一股燥热,在她四肢百骸间流窜。白子画的坦白,杀阡陌充满恨意的嘶吼,还有那些不断闪现的、模糊而痛苦的记忆碎片……所有的一切都交织在一起,像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紧紧缠绕,越收越紧。
不知过了多久,疲惫和混乱终于将她拖入了沉沉的梦境。然而,这并非安宁的睡眠,而是更深层次的折磨。
梦魇,开始了。
起初是一片混沌的迷雾,她独自在其中行走,茫然四顾。忽然,迷雾散开,她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的地方——长留山的诛仙柱广场。
但眼前的景象,绝非平日里的庄严肃穆。
天空中乌云密布,电蛇乱舞,沉闷的雷声滚滚而来,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广场周围,密密麻麻站满了长留弟子和各派仙门人士,他们的面容模糊,却无一例外地透着一股冰冷的肃杀之气。窃窃私语声、指责声、叹息声,如同潮水般涌来,却又听不真切,只汇成一种令人心慌的嘈杂。
而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广场中央那根高耸入云、刻满古老符文的石柱吸引——诛仙柱。
柱子上,绑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破烂白衣、浑身血迹斑斑的女子。
距离有些远,看不真切女子的面容,但骨头的心脏却在这一刻骤然紧缩,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和剧痛瞬间攫住了她!她不由自主地想要冲过去,却发现双脚如同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她想呐喊,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像一个绝望的旁观者。
视角猛地拉近,仿佛她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到了诛仙柱前,近得几乎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能感受到那女子身上散发出的微弱而痛苦的气息。
这一次,她看清了。
那张脸……苍白如纸,嘴角挂着干涸的血迹,长发凌乱地披散着,遮住了部分面容,但那双眼睛……那双曾经清澈灵动、此刻却空洞绝望、失去了所有光彩的眼睛……
是“她”!
是记忆碎片里的那个“她”!是杀阡陌拼死维护的“她”!也是白子画口中,被他所伤的“她”!
“她”被冰冷的、闪烁着禁制光芒的玄铁锁链紧紧捆缚在诛仙柱上,手腕和脚踝处早已被磨得皮开肉绽,鲜血顺着石柱上的纹路缓缓流淌,触目惊心。
“为什么……师父……” 柱子上的人发出微弱的、带着泣音的呓语,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声淹没,却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骨头的心口。
师父?她在叫谁师父?
骨头猛地抬头,望向高台之上。
那里,站着一道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白子画。
依旧是那身月白的长袍,纤尘不染,与柱下鲜血淋漓的景象形成残酷的对比。他站在那里,身姿挺拔,面容……冰冷得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那双总是深邃难测的眼眸,此刻没有任何温度,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漠然的、近乎神只般的冷酷。
他俯视着诛仙柱上奄奄一息的“她”,如同俯视一只蝼蚁。
“行刑。”
两个字,从他薄唇中吐出,清晰、冰冷、不带一丝波澜,却如同最终的判决,敲响了绝望的丧钟。
骨头浑身剧震,难以置信地看着高台上那个冷漠的身影!那是白子画?那个会因为她的冒失而无奈,会因为她的伤痛而紧张,会在月下对她流露出痛苦和卑微神色的白子画?
不!这不可能!
就在这时,天空中酝酿已久的雷霆,仿佛得到了指令,一道刺目的、蕴含着毁灭力量的闪电,撕裂长空,带着震耳欲聋的巨响,朝着诛仙柱上那道脆弱的身影,狠狠劈下!
“不——!”
梦境中的骨头终于冲破了束缚,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她不顾一切地扑向诛仙柱,想要用自己的身体去挡住那道天雷!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她的身体如同透明的幻影,穿过了雷霆,穿过了诛仙柱,也穿过了柱子上那个……在雷光中痛苦蜷缩、发出无声呐喊的“她”。
天雷一道接着一道,无情地落下。每一道雷光闪过,柱子上的身影就颤抖一下,气息就更微弱一分。鲜血飞溅,染红了冰冷的石柱,也染红了骨头绝望的双眼。
她跪倒在地,徒劳地伸出手,却什么也抓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那个“她”在白子画冷漠的注视下,承受着这非人的酷刑,生命的气息一点点流逝。
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那种被最信任、最依赖之人亲手推向深渊的绝望,如同亲身经历一般,疯狂地涌入骨头的四肢百骸,几乎要将她的灵魂都碾碎!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对她?!” 她朝着高台上那个冰冷的身影哭喊,尽管知道对方根本听不见。
就在最后一道、也是最粗壮的一道天雷即将落下,要将柱子上的人彻底毁灭之时,梦境猛地一阵扭曲、晃动。
视角再次切换,她仿佛附身到了诛仙柱上那个“她”的身上。
剧痛!难以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了全身每一寸肌肤、每一根骨头!灵魂都在颤栗!然而,比身体上的痛苦更甚的,是心口那如同被生生剜去的空洞和冰冷。
她(骨头附身的“她”)艰难地抬起头,透过被鲜血和汗水模糊的视线,望向高台上那个身影。
他依然站在那里,面无表情,仿佛眼前正在发生的酷刑与他毫无关系。
一种极致的悲凉和讽刺,涌上心头。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那个方向,扯出一个破碎的、带着血沫的笑,无声地动了动嘴唇。
骨头看懂了那唇语。
她说的是:“白子画,我诅咒你……永生永世,不老不死,不伤不灭……”
诅咒他,永生永世,活在无尽的孤独和悔恨之中。
随着这无声的诅咒,最后一道毁灭性的天雷,轰然劈下!眼前的世界,瞬间被刺目的白光和无尽的黑暗吞噬!
“啊——!”
骨头猛地从床榻上弹坐起来,浑身冷汗淋漓,心脏疯狂地跳动,几乎要冲破胸腔。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神涣散,充满了未散的惊恐和剧烈的痛苦。
梦境中的一切,太过真实!那诛仙柱的冰冷,那天雷的酷烈,那撕心裂肺的绝望,尤其是白子画那双冰冷漠然到极点的眼睛……一切都清晰得如同刚刚发生过!
她下意识地抚摸自己的手腕、脚踝,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被锁链束缚的幻痛。心口的位置,更是空落落的疼,仿佛真的被什么东西狠狠剜去了一块。
“诛仙柱……天雷……刑罚……” 她喃喃自语,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他……他亲自下令……用天雷……惩罚‘她’……”
所以,这就是真相吗?
这就是白子画口中“无法弥补之伤”的真相?
这就是杀阡陌对他恨之入骨的原因?
因为他曾经,为了某种原因,亲自下令,用最残酷的方式,几乎将“她”置于死地!
骨头蜷缩起身子,将脸深深埋入膝盖中,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恐惧、愤怒、悲伤、还有那梦境带来的、仿佛属于她自己的彻骨绝望,种种情绪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
她之前所有的困惑,似乎都在这个梦魇中找到了答案。可这个答案,却如此鲜血淋漓,如此残酷,让她根本无法承受!
天光微亮,晨曦透过窗棂,洒进房间,却驱不散骨头心头那浓重的寒意和阴影。
诛仙柱的影子和白子画冰冷的眼神,如同烙印,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脑海里,再也无法抹去。
(第二十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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