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未曦，绝情殿前的广场上却已聚满了长留弟子。今日是仙剑大会初选抽签之日，空气中弥漫着兴奋、紧张与跃跃欲试的躁动。年轻的面孔上洋溢着对扬名立万的渴望，三五成群地议论着可能的对手与夺冠的热门。
骨头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番热闹景象。她今日换了身利落的劲装，长发高束，少了几分平日的慵懒随性，多了些英气。昨夜残留的混乱心绪被她强行压下，面上看不出丝毫端倪。只是目光扫过人群前方那道遗世独立的白色身影时，眼底深处仍会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复杂。
白子画站在高阶之上，面容清冷，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众弟子。他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不容亵渎的长留尊上，仿佛昨夜那个在门外沉默守夜、流露出脆弱一面的男子只是月光下的幻影。唯有站在他身侧最近的笙箫默，敏锐地察觉到师兄今日的气息比往日更沉静几分，那是一种将万千情绪彻底内敛后的、近乎疲惫的平静。
“骨头客卿到——” 执事弟子高声通传。
原本喧闹的广场瞬间安静了不少，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骨头。好奇、探究、钦佩，甚至还有几分来自年轻弟子的仰慕。这位神秘而强大的客卿，早已是长留的焦点人物。
骨头无视各种视线，径直走到为她预留的位置——就在白子画下首不远处。她甚至没有看他，只是抱臂而立，目光投向正在准备抽签仪式的擂台。
抽签由世尊摩严主持。他面色严肃，声音洪亮，宣讲着大会规则，强调点到即止、同门切磋重在交流心得云云。冗长的开场白后，抽签正式开始。
一名名弟子上前，从密封的玉筒中抽取刻有号码的玉牌，决定自己的对手和赛程。有人抽到弱旅面露喜色，有人碰上强敌则愁眉苦脸，场中气氛随着抽签结果起伏不定。
很快，轮到了几位备受瞩目的精英弟子。
“落十一，丙组七号。”
“火夕，甲组三号。”
“舞青萝，乙组十二号。”
每报出一个名字，都引来一阵低低的议论。这些都是本届大会夺魁的热门人选。
就在这时，摩严的目光扫过名单，微微停顿了一下，随即提高了音量，声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
“种子选手，霓漫天，甲组一号，首轮轮空。”
话音落下，广场上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窃窃私语。
“种子选手？这届大会竟然设了种子选手？”
“霓师姐实力强横，家学渊源，设为种子也是理所应当吧？”
“可是……以往的大会，从未有过此先例啊……”
骨头眉梢微挑，也感到一丝意外。仙剑大会旨在公平竞技，设立种子选手且首轮轮空，无疑是给予了特殊待遇，这不太符合长留一贯的作风。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高处的白子画，见他神色如常，似乎对此并无异议。
摩严显然预料到了众人的反应，沉声解释道：“此次大会，为激励精英，特设种子席位。种子选手乃经尊上与吾等商议，依据过往修为、资质潜力共同裁定，旨在让真正优秀的弟子减少无谓消耗，直指更高境界的较量。”
这番解释合情合理，议论声渐渐平息。不少弟子看向霓漫天的目光更加艳羡。霓漫天本人站在人群中，腰背挺得笔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谦逊与自信，眼中却难掩得意之色。她微微昂首，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骨头所在的方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抽签继续。又过了几人，摩严再次拿起一枚玉牌，目光环视全场，声音比之前宣布霓漫天时更为洪亮，甚至带着一种刻意强调的意味：
“种子选手，幽若，丁组一号，首轮轮空。”
“幽若？！”
“她才入门多久？竟然也是种子？”
这下，广场上的哗然之声更大了。幽若虽是尊上亲传，资质绝佳，但入门时间尚短，修为比起霓漫天等资深精英弟子显然还有差距。将她列为种子，难免让人感觉有失公允，更像是……一种特殊的偏袒。
幽若自己似乎也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有些无措地看向高台上的白子画，又看看骨头，小脸微红。
骨头心中的怪异感越来越浓。一个霓漫天还能说是实力使然，再加上一个资历尚浅的幽若……这种子选手的设定，怎么看都透着一股不寻常的味道。她几乎可以肯定，这绝非摩严的风格，背后必然有白子画的授意。他到底想做什么？
就在众人尚未从幽若被定为种子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时，高台之上，白子画清冷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了抱臂而立的骨头身上。
广场瞬间鸦雀无声，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所有人都预感到，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要发生了。
只见白子画薄唇微启，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本届仙剑大会，特设客卿示范席。骨头客卿，修为高深，见解独到，将为众弟子展示剑道精粹。不参与排名，但会作为所有决赛阶段弟子的最终考核。”
他顿了顿，目光沉静地看向骨头，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故此，骨头客卿，亦为大会唯一特邀种子选手，直入最终考核阶段。”
静。
死一般的寂静。
如果说之前宣布霓漫天和幽若为种子，还只是引起议论和些许不满，那么白子画这番话，则像是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瞬间引爆了全场！
客卿示范席？特邀种子选手？直入最终考核？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特殊待遇，这简直是打破了仙剑大会自创立以来所有的规矩！一个客卿，竟然凌驾于所有参赛弟子之上，直接成为了最终的“考官”？
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骨头身上，充满了难以置信、震惊、质疑，甚至还有隐隐的愤怒。就连摩严，眉头也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显然对这个安排也并非完全赞同，但他并未出言反对。
骨头自己也完全愣住了。
她万万没想到，白子画会来这么一出。这算什么？变相地给她找点事做，免得她闲得无聊？还是……用这种方式，将她牢牢地绑在长留，绑在这次大会之中？
她抬眼，直直地望向白子画，想从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看出些什么。但他只是平静地回望着她，目光坦荡，仿佛这个决定再理所当然不过。
“尊上！” 终于有资历较深的弟子忍不住出声，语气带着强烈的不解与不服，“此例一开，恐难服众！仙剑大会乃弟子间切磋竞技，客卿身份尊贵，作为考官或可，但直接作为‘种子选手’，未免……未免有失公允！”
有人带头，其他不满的议论声也纷纷响起。
“是啊，这让我们这些辛苦备战多年的弟子如何自处？”
“直接成为最终考核，这……这算什么？”
面对质疑，白子画神色未变，只是淡淡开口，声音却带着无形的威压，瞬间盖过了所有杂音：“实力，便是公允。若有弟子能胜过骨头客卿，长留首席弟子之位，虚席以待。”
一句话，将所有不满和质疑都堵了回去。
胜过骨头客卿？开什么玩笑！且不说她之前展现出的深不可测的实力，单是尊上这句话，就已经表明了一种绝对的态度——他认可她的实力，凌驾于所有弟子之上，甚至凌驾于大会的规则之上。
这是一种毫无保留的、甚至有些霸道的维护与……推崇。
骨头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她看着白子画，看着他为了将她置于这个位置，不惜以势压人，打破陈规。她应该感到恼怒，感到被冒犯，因为这完全违背了她怕麻烦、图清静的初衷。
可是，看着他站在高处，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为她挡下所有非议，将她捧到一个无人能及的位置……心底某个角落，竟然可耻地泛起一丝极细微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异样感。
那不是喜悦，不是感动，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仿佛冰封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灼热的石子，激起圈圈涟漪。
霓漫天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原本以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种子，是这一代弟子中最耀眼的存在。可转眼间，幽若那个黄毛丫头竟与她并列，而骨头，更是被尊上亲手捧上了神坛！那种被比下去、尤其是被骨头比下去的屈辱感，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她看向骨头的眼神，几乎要喷出火来。
而幽若在短暂的错愕之后，则是眼睛一亮，看看自家师父，又看看骨头，小脸上露出了“我懂了”的兴奋表情，活像一只偷到了香油的小老鼠。在她看来，师父这招简直太高明了！这样一来，骨头前辈就名正言顺地参与到大会中，而且地位超然，看谁还敢说闲话！
“既然如此，” 骨头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调侃，打破了凝固的气氛，“尊上这是给我找了个大麻烦啊。若是示范得不好，岂不丢了长留的脸面？”
白子画看着她，目光深邃：“你不会。”
简单的三个字，却蕴含着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
骨头与他对视片刻，忽然唇角一勾，露出一抹带着几分桀骜的笑意：“也罢。既然尊上如此看重，那我便……却之不恭了。只希望到时候，那些能走到最后的弟子，别被我打击得太狠才好。”
她这话说得狂妄，却因她此刻的气势，让人生不出反驳之心。
仙剑大会的序幕，竟以这样一种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方式拉开。而骨头，这个本应是旁观者的客卿，一夜之间，成为了整个大会最特殊的焦点，被白子画以这样一种强势而直接的方式，推到了风口浪尖，也推到了……他的身边。
（第二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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