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画的伤势在骨头那带着洪荒气息的灵力滋养下,暂时稳定了下来,不再继续恶化,但人依旧昏迷不醒,如同沉睡在寒玉床上的精致琉璃,脆弱得令人心惊。笙箫默离去寻药未归,绝情殿的日常,便陷入了一种凝滞的安静。
骨头大部分时间都守在寝殿内。她并非刻意,只是每当她想离开去外面透透气,目光掠过白子画苍白安静的脸时,脚步便像被钉住了一般。那种莫名的牵绊感,让她烦躁,却又无可奈何。
幽若果然信守承诺,在殿外结结实实地跪了三天。最后还是骨头被她那“虔诚”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加之这丫头虽然聒噪,但手脚麻利,熬个药、递个东西倒也方便,便默许了她进出绝情殿外殿的权限。幽若欢天喜地,立刻以“骨头前辈首席大弟子(自封)”兼“尊上康复后勤总管(自封)”的身份忙活起来,虽然骨头从未松口答应收徒。
这日,幽若端着熬好的清心净气的药汤进来,见骨头正站在窗边,望着云海出神,侧影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寥落。
“前辈,药熬好了。”幽若轻手轻脚地将药碗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骨头的脸色。这几日相处,她发现这位前辈虽然表面冷硬,说话也毫不客气,但心思其实并不复杂,甚至……在某些方面,有种不谙世事的纯粹。比如,她似乎真的完全不在意长留的规矩,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
骨头“嗯”了一声,没回头。
幽若大着胆子,试探性地开口:“前辈,您是不是……在担心尊上?”
骨头身形几不可查地一顿,随即冷冷道:“多事。”
幽若却像是得到了鼓励,继续她的“cp粉头”分析:“前辈您别不承认!您看您,这几天都没怎么合眼,一直守着尊上。虽然您不说,但幽若都看在眼里!尊上要是知道您这么担心他,肯定很高兴!”
骨头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再啰嗦,我就把你扔回销魂殿。”
幽若立刻捂住嘴,但一双大眼睛还是滴溜溜地转,写满了“我懂,我都懂”。
骨头懒得理她,走到桌边,看着那碗漆黑的药汁,蹙了蹙眉。她记得,白子画似乎很不喜欢喝药,之前笙箫默强行灌下去的那几次,他即使在昏迷中,眉头也会皱得紧紧的。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连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她怎么会知道他不喜欢喝药?
“前辈,要不……您试试喂尊上?”幽若眨着天真(实则充满算计)的大眼睛提议,“尊上昏迷着,自己喝不下去,用勺子喂容易洒,听说……用嘴渡药,效果最好哦!”她可是偷偷翻了好多话本才学到的!
骨头端着药碗的手一抖,差点把药洒了。她瞪了幽若一眼,眼神冷得能冻死人:“你想死?”
幽若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我这不是为了尊上和前辈您的感情进展着想嘛……”
骨头懒得跟她废话,直接走到床边,用仙力控制着药液,化作一缕细流,缓缓送入白子画口中。虽然依旧笨拙,但比起之前笙箫默的粗鲁,已是温柔了太多。
做完这一切,骨头觉得殿内的空气有些闷。白子画微弱但平稳的呼吸,幽若那“我磕到了”的灼热目光,都让她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她需要找个地方静一静。
“我出去走走。”她丢下一句话,不等幽若回应,便径直走出了寝殿。
离开绝情殿主院,骨头漫无目的地在长留山闲逛。沿途遇到的弟子,见到她无不神色紧张,恭敬行礼后便匆匆避开,眼神中充满了敬畏、好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那日天劫之威,洪荒之力乍现,已让她成了长留最特殊也最令人忌惮的存在。
骨头对此浑不在意。她本就不喜与人交往,这样清静更好。
不知不觉,她走到了一座巍峨古朴的殿阁前。殿阁匾额上,写着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藏书阁。
这里是长留千年积累的典籍所在,包罗万象,浩如烟海。骨头停下脚步,心中微动。她对自己的重生,对体内那股时而温顺、时而躁动的强大力量,对白子画那不合常理的舍身相护,都充满了疑问。或许,这里能找到一些线索?
她迈步走入藏书阁。阁内空间极大,高耸的书架直抵穹顶,上面密密麻麻摆放着无数玉简、书卷,散发着淡淡的墨香和岁月的气息。几个值守弟子见到她,同样面露惊惶,不敢阻拦。
骨头无视他们,径直走向深处。她没有什么明确的目标,只是凭着一种模糊的直觉,在书架间穿梭。她的手指拂过那些冰冷的玉简和泛黄的书页,一些陌生的名词和图像映入眼帘:六界秘辛、上古阵法、神器图谱、妖魔志异……
这些对她来说,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她似乎天生就能理解那些复杂的符文和功法原理;陌生的是,相关的具体记忆,却是一片空白。
走到一处标注着“仙界纪年·近代卷”的区域,骨头停了下来。她抽出一枚看起来比较新的玉简,神识沉入。
玉简中记录的是近几百年来仙界发生的大事。她快速浏览着,大多是一些门派纷争、秘境开启之类的记载,并无特别。直到……她的目光停留在了一条记录上:
“xxxx年,长留上仙白子画于瑶池群仙宴,收蜀山弟子花千骨为徒,乃其唯一徒儿。”
花千骨?
这个名字像是一根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了她的脑海,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下意识地捂住了额头。
为什么……会对这个名字有反应?
她强忍着不适,继续往下看。后面的记录变得简略而模糊,似乎刻意隐去了什么:
“……后,其徒花千骨犯下重罪,受销魂钉之刑,流放蛮荒……”
“……蛮荒动荡,妖神出世,洪荒之力现世……”
“……长留上仙白子画大义灭亲,亲手……其后不知所踪百年……”
“犯下重罪”、“销魂钉”、“流放蛮荒”、“大义灭亲”……一个个触目惊心的词语,像重锤般敲击着骨头的心脏。那个叫花千骨的徒儿,后来怎么样了?白子画……亲手杀了她?
这个念头让骨头呼吸一窒,心口传来一阵难以言喻的闷痛,比刚才那尖锐的刺痛更让她难以承受。
她丢开那枚玉简,像是丢开一块烙铁,踉跄着退后两步,背靠在高大的书架上,才勉强站稳。
不对,时间不对。白子画失踪百年,而自己……她对自己的“年龄”并无确切概念,但绝不可能活了几百年。那这个花千骨,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自己会对她的遭遇有如此强烈的感同身受?
是了,那股熟悉的感同身受……就好像,那些痛苦,她也曾亲身经历过一般。
一个荒谬而可怕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悄然缠上了她的心。
她猛地转身,开始疯狂地在书架上翻找,寻找一切与“花千骨”、与“洪荒之力”、与“重生”相关的记载!她需要答案!必须知道答案!
玉简和书卷被她胡乱地抽出、翻阅,又丢弃在地。她身上的气息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变得有些不稳,一丝若有若无的洪荒威压弥漫开来,让整个藏书阁的空气都变得凝滞。远处值守的弟子吓得面无人色,瑟瑟发抖,却不敢上前。
就在她心神激荡,几乎要被那些零碎而可怕的信息逼到角落时,一个温和中带着些许诧异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骨头姑娘?”
骨头猛地回头,眼神凌厉如刀,周身灵力下意识地凝聚。
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位身着月白长袍,气质温润如玉的男子,正是异朽阁主东方彧卿。他手中拿着几卷古籍,似乎也是来查阅资料的,此刻正略带惊讶地看着她,以及她身边散落一地的玉简。
“东方先生?”骨头认出了他,是那个在群仙宴上有过一面之缘,看起来知道很多事的人。她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灵力,但眼神中的戒备和未散的激动却难以掩饰。
东方彧卿的目光扫过地上那些玉简的名称——《仙界刑罚录》、《蛮荒纪事》、《神魂溯源说》……又落在骨头苍白而紧绷的脸上,心中已然明了七八分。
他微微一笑,笑容如春风拂面,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姑娘似乎……在寻找一些答案?而且,找到的答案,让姑娘有些困扰?”
骨头紧紧盯着他,不答反问:“你知道花千骨,对不对?”
东方彧卿并不意外,他轻轻叹了口气,走到骨头面前,弯腰将散落的玉简一一拾起,动作从容不迫:“知道。一个……很让人心疼的姑娘。”
他的坦然,反而让骨头愣了一下。“她……后来怎么样了?”
东方彧卿将整理好的玉简放回书架,转过身,看着骨头的眼睛,他的目光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姑娘为何突然对她的事如此感兴趣?据我所知,姑娘自称‘骨头’,是初次来到长留。”
骨头语塞。她无法解释那莫名的熟悉感和心痛,只能硬邦邦地说:“好奇而已。”
东方彧卿也不追问,只是意味深长地说道:“有时候,好奇心会揭开一些尘封的往事,而那些往事,或许并不像想象中那般美好。知道了真相,也许意味着要承担相应的因果。姑娘,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他的话,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了骨头躁动不安的心上。她看着东方彧卿那双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第一次产生了犹豫。
真相……如果那个叫花千骨的女子,真的和她有某种联系,如果白子画真的……那她该如何自处?继续留在长留?面对这个可能曾亲手“杀”过“她”的人?
“我……”骨头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东方彧卿走近一步,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骨头姑娘,世间万物,有因必有果。但因果并非只有一条线。过去无法改变,但未来如何书写,却在于当下的选择。有时候,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未必是全部。尤其是……关于白子画那样的人。”
他顿了顿,留下一个引人深思的停顿,然后指了指书架上方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那里有一卷《梦引秘录》,或许……能给你一些不同的视角。不过,翻阅需谨慎,莫要沉溺。”
说完,东方彧卿对骨头微微颔首,便拿着他原本要找的书,转身悠然离去,仿佛只是偶然路过,留下几句无关紧要的提点。
骨头站在原地,心乱如麻。东方彧卿的话云山雾罩,却每一个字都敲在她的心坎上。他是在暗示什么?是在阻止她探寻真相,还是在引导她?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东方彧卿所指的那个隐蔽角落。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卷毫不起眼的、蒙着厚厚灰尘的暗黄色书卷。
《梦引秘录》。
去,还是不去?
真相仿佛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却又隔着迷雾重重。骨头的手指蜷缩又松开,最终,对自身根源的强烈渴望,压倒了对未知后果的恐惧。
她深吸一口气,纵身掠起,将那卷《梦引秘录》,取了下来。
灰尘簌簌落下,如同揭开一段被时光掩埋的过往。
(第二十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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