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的血腥味如同实质的铁锈，沉甸甸地压在废弃船舱的每一寸空气里，几乎令人窒息。江迟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脊死死抵着锈蚀的舱壁，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满粘稠暗红血液的双手，胃里翻江倒海，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压抑不住的干呕声，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杀了人。他亲手杀了人。那温热血液喷溅的触感，那金属捅入肉体的沉闷声响，那生命在手中流逝的恐怖重量……像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反复碾轧着他脆弱的神经。
苏念站在尸体旁，眸光冷冽如寒潭，快速扫视着这具迅速冰冷的威胁。她蹲下身，毫不避讳地在尸体上搜索，动作干脆利落。除了一把匕首和一些零钱，并无明显标识。但当他翻过尸体，扯开其后颈衣领时，一个极小、却与江迟腕间烙印风格相似的诡异符号刺青，赫然映入眼帘！
果然是他们的人！周凛，或者他背后的势力，已经动手了！而且来得如此之快！
她猛地起身，视线落在几乎崩溃的江迟身上，眉头紧锁。现在不是让他沉浸在自我厌恶中的时候！
“起来！”她声音冷硬，不容置疑，一把将他从地上拽起，“看看这个！”
她强迫他看向那具尸体，指向那个刺青：“认识吗？！”
江迟目光涣散地扫过那刺青，瞳孔猛地一缩，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瞬间压过了呕吐感，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不……不认识……但……感觉……很不好……”那是与他噩梦中相似的冰冷印记！
“他们来找你了。或者，来找我们。”苏念松开他，声音低沉而急促，“这里不能再待，必须立刻走！”
她环视这个狭小、已被血腥味浸透的囚笼，目光最终落在那小小的舷窗和厚重的舱门上。外面不知是否还有埋伏。
“听着，”她抓住江迟的肩膀，力道之大让他痛得清醒了几分，逼他直视自己冰冷的眼睛，“我们没有退路。要么杀出去，要么死在这里。收起你那些没用的情绪，想活命，就跟我杀出去！”
她的话语像冰锥，狠狠扎入江迟混乱的意识。求生的本能，以及对眼前这个唯一能抓住的女人的依赖，终于压倒了崩溃。他用力吞咽了一下，喉结滚动，眼中虽然还盛满恐惧，却多了一丝被逼到绝境的、孤注一掷的狠厉。他重重点头，胡乱用衣角擦去手上的血污，尽管指尖仍在颤抖。
苏念将尸体上的匕首塞到他完好的右手中：“握紧！跟着我！”
她自己则反握短刀，悄无声息地挪到舱门旁，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死寂。只有海浪拍打船体的单调声响。
她深吸一口气，猛地用力挪开抵门的杂物和尸体！
舱门开启一道缝隙。外面夜色浓重，废弃船坞依旧死寂，仿佛刚才那场生死搏杀从未发生。
但苏念不敢有丝毫大意。她打了个手势，率先如同灵猫般悄无声息地滑出舱门，隐没在甲板堆叠的阴影里。江迟紧随其后，心跳如擂鼓，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死亡边缘。
两人借着废弃杂物的掩护，小心翼翼地向船舷移动。就在即将靠近那倾斜的舷梯时——
下方码头阴影里，一道微弱的光柱突然扫过！伴随着压低的交谈声！
“……妈的，黑熊进去这么久没动静？不会阴沟里翻船了吧？”
“上去看看！老板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尤其是那个小子！”
还有同伙！至少两人！
苏念和江迟瞬间伏低身体，屏住呼吸。
脚步声沿着码头，朝着舷梯而来！
苏念眼中寒光一闪，知道避无可避！她猛地对江迟比了一个“动手”的凌厉手势，随即如同猎豹般扑出，直扑那个刚刚踏上舷梯的身影！
刀光在黑暗中一闪而逝！一声短促的惨叫被扼在喉咙里！
几乎在同一时间，另一个埋伏在码头堆垛后的敌人惊觉，举枪欲射！
“江迟！”苏念厉喝！
巨大的恐惧再次攫住江迟，但这一次，身体的本能快过了思考！他几乎是靠着肌肉记忆，猛地将手中的匕首奋力掷出！
匕首旋转着划破黑暗，“噗”地一声闷响，精准地扎进了那举枪者的肩胛！那人惨叫一声，枪口一偏，子弹打飞，击中锈蚀的船体，迸溅出刺目的火星！
苏念已如鬼魅般扑到近前，短刀毫不留情地抹过对方的咽喉！
战斗在短短十几秒内开始并结束。码头再次恢复死寂，只多了两具逐渐冰冷的尸体。
浓烈的血腥味在海风中弥漫开来。
江迟瘫坐在舷梯旁，看着眼前的又一场杀戮，身体抖得如同筛糠，大脑一片空白。
苏念迅速在两具尸体上搜索，同样找到了那个诡异的刺青。她脸色愈发阴沉。这些人，是专业的。
她拉起几乎虚脱的江迟，声音急促而冷静：“必须立刻离开雾屿镇！他们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她拖着踉跄的江迟，快速离开这片已然被死亡笼罩的船坞，再次潜入小镇错综复杂的黑暗巷弄。但这一次，她不再寻找新的藏身点。
在一个僻静的拐角，她猛地停下脚步，将江迟按在墙上。
“听着，”她目光如炬，紧紧盯着他，“小镇出口肯定已经被盯死了。我们只有一个机会——码头东侧那片废弃的礁石滩，退潮时有一条极隐蔽的小路可以绕出去，通往邻镇的旧公路。”
她语速极快，不容打断：“我现在去弄辆车。你，沿着墙根阴影，自己去礁石滩等我！记住，躲好！无论听到什么动静，我没来，绝对不准出来！”
让她一个人行动？江迟眼中瞬间涌起巨大的恐慌，下意识抓住她的衣袖：“不……别丢下我……我一个人不行……”
“你必须行！”苏念猛地甩开他的手，眼神冰冷而残酷，“想活下去，就别再让我觉得你是个只会拖后腿的累赘！记住礁石滩的位置！如果天亮我还没到……”她顿了顿，声音里没有丝毫情绪，“你就自己想办法逃，逃得越远越好！”
说完，她不再看他绝望的眼神，猛地将他推向巷子深处，自己则转身，身影如同融化的墨迹，瞬间消失在另一个方向的黑暗里。
江迟独自被抛在冰冷的黑暗中，巨大的恐惧和无助如同潮水般灭顶而来。他背靠着粗糙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下去，将脸埋入膝盖，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但这一次，泪水只模糊了片刻。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混杂着未干的泪痕和一种被逼到极致的、扭曲的狠劲。他不能死在这里。他还有仇要报！那个推他下地狱的“哥哥”！那些给他烙上印记的人！
他用手背狠狠擦去眼泪，挣扎着站起身，辨明方向，开始沿着苏念指示的、最阴暗的墙根，一步一步，踉跄却又异常坚定地，朝着那片未知的、可能充满更大危险的礁石滩挪去。
手中，紧紧攥着那把沾了血的匕首。
而在他离开后不久，另一道娇俏的身影，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猫，悄然出现在了方才搏斗过的船坞码头。
唐笑笑捂着鼻子，嫌恶地踢了踢地上冰冷的尸体，目光却兴奋地发亮。她拿出手机，对着现场的惨状和那艘巨大的废轮飞快地拍了几张照片。
“啧，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她低声自语，指尖轻快地编辑着信息，附上照片，发送出去。
“周叔叔，你养的狗好像不太行啊？不过……看样子，你要找的那只小野猫，爪子利得很呢~而且，似乎还叼走了点什么不得了的东西？需要我帮你……‘妥善’处理一下后续吗？”
她收起手机，看着漆黑的海面，脸上露出一个玩味又危险的笑容。
风暴，已然登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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