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舱内死寂无声，唯有浑浊的海水轻轻拍打着锈蚀的舱壁，发出空洞的回响。那诡异的、绝非自然产生的咕噜水声，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平静，也瞬间绷紧了苏念最后一根神经。
她将江迟更紧地护在身后，尽管自己也是强弩之末。手中那半截尖锐的断裂绳索对准声音来源的黑暗水域，指尖因用力而发白。
江迟的喘息也骤然停止，灰绿色的瞳孔缩紧，尽管依旧混乱，但一种生物面对未知危险的本能警惕压倒了一切。他 silent 地蜷缩着，身体微微颤抖。
咕噜噜……哗啦……
水声再次响起，更近了！隐约能看到那片漆黑的水面下，似乎有一个模糊的、不小的阴影在缓慢移动！
不是鱼！鱼的游动不会是这样的声音！
是潜水员？“公司”的人已经从水下潜入这艘废弃货轮了？！
苏念的心脏狂跳，几乎要冲出胸腔。如果真是“公司”的人，她和江迟此刻的状态，根本就是瓮中之鳖！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地发动徒劳攻击时——
那水下的阴影似乎撞到了某个漂浮的障碍物，发出沉闷的碰撞声。紧接着，一个压抑着的、带着浓重口音的男性咒骂声，低低地传来：
“……该死的老鼠……这鬼地方……”
不是“公司”那种训练有素的冰冷语调！反而像是个……抱怨的粗鲁水手？
苏念的动作猛地顿住，惊疑不定。
哗啦一声，一个戴着老旧潜水镜、喘着粗气的脑袋从黑暗中冒了出来。那人嘴里叼着一把匕首，脸上混杂着水渍和油污，眼神警惕地扫视着货舱，嘴里还在不停嘟囔：
“……妈的……信号明明就在这附近……跑哪去了……”
他的目光扫过高出水面的平台，猛地定格在苏念和江迟身上！
四目相对！
双方都瞬间僵住！
那人显然也没料到这阴森恐怖的废弃货舱里居然还有活人，而且是两个看起来半死不活的年轻人！他吓了一跳，差点呛水，慌忙取下匕首握在手里，警惕地后退了半步，压低声音喝道：“你们是谁？！怎么在这？！”
苏念没有放松警惕，但对方的表现不像“公司”的追兵。她快速打量对方——装备简陋破旧，像是自己拼凑的潜水服，气质也更像是个在海上讨生活的，而非专业杀手。
“我们遭遇了海难。”苏念沙哑地回答，半真半假，目光依旧锐利，“你又是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
那人眯起眼睛，同样在评估他们，特别是看到苏念背后的伤和江迟那副明显不正常的模样，眼中的警惕稍减，多了几分探究和……某种古怪的兴趣？
“海难？哼，跑这片鬼海域来遇海难？骗鬼呢！”他嗤笑一声，但并没有进一步攻击的动作，反而像是想到了什么，语气变得急切起来，“你们……有没有在这附近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比如……闪着绿光的小罐子？或者……飘着的密封箱？”
绿光？罐子？密封箱？
苏念的心猛地一跳！瞬间联想到了江迟失控时提到的、关于“人鱼号”上泄漏的x-17药剂罐！
这个人……在找x-17？！他是“真理之门”的人？还是……别的什么势力？
她摇头，脸上尽可能保持茫然和虚弱：“没有……只看到海水和破烂。”
那人狐疑地上下打量着他们，似乎不太相信，但又看不出破绽。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妈的……白跑一趟？不可能啊……‘黑市’那老家伙给的消息从来没错过……”
黑市？老家伙？是指“鼹鼠”集市的老皮特？！这个人是老皮特派来的？！
苏念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但脸上不敢有丝毫表露。
就在这时，货舱另一端的黑暗深处，突然传来一阵更加清晰、更加令人不安的金属摩擦声！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正在被拖行！
潜水男脸色骤变，猛地扭头望向声音来源，低声咒骂：“该死！把它们引过来了！”
“它们？它们是什么？”苏念急问。
“没时间解释！”潜水男显得异常紧张，甚至带着恐惧，“不想死就赶紧跟我来！这破船底下不干净！”
他不再理会苏念的回答，猛地深吸一口气，重新潜入水中，向着他们来时的那个破口快速游去，并示意他们跟上。
苏念只犹豫了一秒。身后的金属拖行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一种湿漉漉的、令人牙酸的刮擦声，显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呆在这里必死无疑！
她看了一眼状态极差、几乎无法行动的江迟，一咬牙，奋力将他拖入水中，朝着潜水男的方向艰难游去。
江迟入水后似乎清醒了一些，本能地配合着划水，但动作依旧虚弱。
三人前后脚游出破口，重新回到风雨交加的外海。那艘潜水男来的小型潜水器，正漂浮在不远处，看起来同样破旧不堪。
“快上船！”潜水男率先爬了上去，伸出手想要拉他们。
就在这时——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他们刚刚离开的货轮破口内传来！整个船体都似乎震动了一下！紧接着，一种极其尖锐、非人的嘶鸣声，穿透钢板和海浪，刺入众人的耳膜！
苏念回头望去，只见那破口深处黑暗中，似乎有数个巨大而扭曲的、布满粘液和瘤状物的触手状物体猛地探出，疯狂地挥舞抽打着她和江迟刚才停留的平台！平台瞬间被砸得扭曲变形！
那是什么怪物？！
潜水男脸色惨白，疯狂催促：“快他妈点！那是变异了的巨型章鱼！被这船上的泄漏物污染了！凶得很！”
苏念不敢再看，用尽最后力气将江迟推上潜水器，自己也被潜水男拉了上去。
小型潜水器引擎发出嘶哑的咆哮，迅速远离那艘如同闹鬼般的废弃货轮。
直到开出老远，再也看不到那巨轮的轮廓，潜水男才松了口气，瘫坐在驾驶位上，骂骂咧咧地擦拭着脸上的水。
苏念和江迟挤在狭窄的舱内，浑身湿透，瑟瑟发抖。
“谢……谢谢。”苏念喘着气说道，警惕未消，“你到底是……”
“叫我‘泥鳅’就行。”潜水男摆了摆手，眼神复杂地打量着他们，特别是状态诡异的江迟，“老皮特那老狐狸，让我来这找点‘好东西’，没想到差点把命搭上，还捡到你们两个麻烦……”
他果然认识老皮特！
“老皮特他……”
“死了。”“泥鳅”语气平淡地打断她，带着一种见惯生死的麻木，“‘鼹鼠’被‘公司’一锅端了。那老家伙为了掩护几个重要数据转移，把自己和半个集市炸上了天。我是最后一批撤出来的，临走前他塞给我这个坐标，说这里藏着‘大鱼’……”
老皮特……死了？为了掩护数据？
苏念心中一沉，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那个古怪、市侩却又在最后帮了她的老人……
“他说的大鱼……是指x-17？”苏念试探地问。
“泥鳅”猛地看向她，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你知道x-17？你们到底是谁？”
话已至此，隐瞒似乎已无意义。苏念沉默了片刻，缓缓道：“苏承是我父亲。”
“泥鳅”的瞳孔骤然收缩，嘴巴微微张开，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震惊的事情。他猛地站起身，在狭小舱内差点撞到头，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着苏念，又看看她身边精神恍惚的江迟。
“……‘先知’的女儿……还有……‘17号’……”他喃喃自语，眼神变了又变，从震惊到恍然，再到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着敬畏和麻烦的神情。
“妈的……老皮特这老王八蛋……临死还给我扔这么两个烫手山芋……”他低声骂了一句，重重坐回去，抓着头皮，显得烦躁不已。
但很快，他似乎做出了决定，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算了，算我倒霉，摊上了。”他叹了口气，看向苏念，“我知道个地方，暂时安全，‘公司’的眼线应该还没伸过去。能撑多久，看你们造化。”
他不再多言，操控着潜水器，改变航向，向着更加偏僻的海域驶去。
苏念看着他，心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消除，但此刻，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她转头看向身边的江迟。他依旧蜷缩着，闭着眼，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刚才那惊险的逃亡，似乎暂时压过了他精神上的痛苦。
潜水器在沉默中前行。风雨渐小，天色依旧阴沉。
过了许久，“泥鳅”忽然开口，声音有些低沉：“‘先知’……他是个好人，可惜了。我们很多人，都欠他的情。”
苏念听着。
“所以，放心吧，丫头。”他像是保证，又像是自言自语，“至少在抵达‘安全点’之前，我不会把你们卖了的。”
安全点？哪里才是真正的安全点？
苏念看着窗外无边无际的、暗流汹涌的大海，心中没有丝毫轻松。
父亲的遗志，江迟的秘密，真理之门的阴影，公司的追杀……如同无数条无形的锁链，依旧紧紧缠绕着她。
这艘破旧的潜水器，又能带他们逃离多远？
而“泥鳅”口中的“安全点”，是希望的彼岸，还是另一个陷阱的入口？
她握紧了江迟冰凉的手。
答案，或许就在前方未知的迷雾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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