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的审讯室，光线惨白，照在刘新建略显浮肿的脸上。与之前被捕时那种歇斯底里的崩溃不同，此刻的他显得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麻木。但当陈文强将那张头骨复原的彩色打印照片推到他面前时，刘新建那双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睛里，还是无法抑制地闪过一丝剧烈的震惊，虽然转瞬即逝，却被紧盯着他的陈文强和刘畅精准捕捉。
他认得这个人。陈文强心里立刻有了判断。
然而，刘新建开口却依旧是避重就轻，语气带着一种嘲讽的调调：“呵，赵瑞龙房产里挖出来的骨头，你们不去审他，反倒来问我这个阶下囚？让我猜猜……不会是咱们赵大公子，现在连正眼都懒得瞧你们了吧？”
陈文强不屑地哼了一声，身体前倾，给刘新建施加压力：“赵瑞龙？他自然是第一嫌疑人，跑不了。不过嘛，刘总，作为跟他拜过把子、穿过一条裤子的‘好兄弟’，他那些见不得光的事，你知道的恐怕不比他自己少吧？友情提醒一下，”陈文强刻意放缓了语速，“高小琴那边，可是该说的都说了，态度良好，这就算立功表现，将来量刑上可是会考虑的。那么你呢？刘总，是打算把所有的秘密都带进去，还是……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刘新建的眼皮跳了一下，但嘴上依然强硬：“高小琴？她一个外围的婊子能知道多少核心秘密？陈队长，你别诈我。这人……”他瞥了一眼照片，“我就知道她姓刘，其他的，我——不——知——道。”他一字一顿，试图强调。
陈文强没有急着反驳，反而顺着他的话，用一种看似随意的语气抛出猜测，意图扰乱他的心绪：“是吗？我还觉得奇怪呢，你姓刘，她也姓刘，都和赵瑞龙关系这么密切。说不定……这位刘小姐，跟你还是什么亲戚呢？远房表妹？或者……更近的关系？”
这明显的试探让刘新建嗤之以鼻，他像是抓住了对方的漏洞，语气更加不屑：“陈队长，你这办案水平可真让人着急。天底下姓刘的多了去了，难道都是我家亲戚？也对，山水庄园一张高育良和高小琴的普通合照，就有多少人认为这高小琴是高育良的侄女。”
“啪！”
陈文强猛地一拍桌子，声音震得刘新建一哆嗦。他等的就是刘新建这句话！
“刘新建！你还敢撒谎！”陈文强声色俱厉，目光如炬，“‘刘小姐’？你怎么知道她是小姐？！我告诉你，这位死者，一直是以男人的身份出现在赵瑞龙的圈子里！就连高小琴，直到看了复原像，才知道她原来是个女人！你刘新建，是怎么能这么理所当然、脱口而出就叫她‘刘小姐’的？！你还敢说你不知道她的信息？！”
刘新建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额头瞬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说漏了嘴，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他嘴唇哆嗦着，试图找补：“我……我……她不就是个女的吗？这……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高小琴不过是赵瑞龙后来养的一个傀儡，一个玩物，她当然不知道核心秘密！我……我跟赵瑞龙什么关系？我知道真相，有什么奇怪的？！”
他的辩解苍白无力，逻辑混乱。陈文强和刘畅却没有立刻乘胜追击，继续逼问。他们太了解刘新建这种人了，外表看似强硬，实则内心脆弱，极度利己。有时候，外界的压力远不如他自己内心反复琢磨、脑补各种可怕后果来得煎熬。
审讯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刘新建粗重而不安的呼吸声。这种沉默，比厉声呵斥更让人难以忍受。
过了一会儿，坐在旁边的刘畅仿佛自言自语，又像是故意说给刘新建听，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敲打在他的神经上：“唉，这案子……故意杀人，证据确凿的话，那就是死刑或者无期了。就算退一步，是过失致人死亡，或者说激情杀人、误杀……这罪名也不轻啊。刑法写着呢，起码三年以上，十年以下。别说你现在身上还背着‘一一六’案的重罪，就算是换个没前科的普通人，摊上这事，这辈子也差不多毁了……”
刘畅每说一个字，刘新建的脸色就难看一分。汗水已经汇聚成珠，顺着他的鬓角滑落。他感觉喉咙发干，胸口发闷，审讯室里的空气仿佛变得粘稠而燥热，让他喘不过气。他不停地用戴着手铐的手擦拭额头的汗水，眼神慌乱地四处游移，不敢与对面的两位警官对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沉默和内心想象的恐怖后果在不断发酵、膨胀，几乎要撑破刘新建的心理防线。
终于，在长达数分钟的煎熬后，刘新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肩膀彻底垮塌下去。他低下头，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近乎虚脱的颤抖，断断续续地说道：
“我认……我认了……”
陈文强和刘畅精神一振，但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刘新建抬起头，眼神空洞，仿佛在背诵一段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是……是我杀的。人是我失手杀的……也是我……我埋的。”
“说清楚！时间、地点、动机、过程！”陈文强厉声追问。
“就……就是十年前，在那别墅里……”刘新建的眼神有些飘忽，似乎在努力回忆，又像是在编造，“当时……当时我们都喝多了，发生了争执……我，我当时太激动了，酒劲上头……就，就失手……推了她一下，她……她头撞到桌角流了好多血……就……就没气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当时害怕极了……赵，又没别人……我……我就只好……把她埋在了地下室……”
他的叙述含糊不清，关键细节缺失，情绪虽然激动，却总给人一种在表演的感觉。尤其是他主动揽下所有罪责，将赵瑞龙撇清，这与他们之前了解的赵瑞龙对此人异常重视的态度明显矛盾。
而且关于这位刘小姐身上的多处骨折刘新建也并未提到，头部的伤倒是对得上，就好像他参与了却又不完全清楚。又或者是还有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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