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前一天,空气里似乎都弥漫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紧张感。林亦行亲自陪着陆亦可,把术前的各项检查又过了一遍。站在体重秤上,陆亦可看着那比入院时赫然增加了三斤的数字,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啧,胖了。”她小声嘀咕,带着点女人天性里对体重的计较。
林亦行在旁边看着检查单,头也没抬:“胖点好,手术也是体力活,有点底子才扛得住。再说了,你这几天过的什么日子,心里没数吗?”
陆亦可撇撇嘴,没反驳。确实,这几天来看她的人其实不多,消息被刻意控制在很小的范围,连远在部队的陆亦许都不知道。可这伙食标准,简直是直线飙升,堪比月子中心。
吴心仪变着花样地炖汤熬粥,海参小米粥、当归乌鸡汤……
连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表嫂谭静初,都特意下厨做了拿手的红烧排骨和清蒸鲈鱼送来。
到了中午,病房里更是热闹起来。吴心仪和陆洲带着陆瓒一块来了,小小的病房瞬间充满了烟火气。大家围坐在临时支起的小桌旁,吃着家里带来的饭菜。
陆瓒扒拉着碗里香喷喷的鸡腿,看着满桌的佳肴,小脑袋一歪,发出由衷的感叹:
“外婆,怎么感觉我们好像天天都在过年一样诶?有好多好多好吃的!”
童言无忌,却瞬间冲淡了病房里那点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和凝重气氛。大人们都被他逗笑了,陆洲揉着外孙的脑袋,吴心仪眼里带着慈爱又心疼的光,连一旁整理药品的林亦行也忍不住弯了嘴角。
午后,阳光正好,暖洋洋地透过玻璃窗洒进来。陆亦可一个人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假寐,感受着阳光熨帖在眼皮上的温度。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规律的轻微滴答声。
手机“嗡嗡”震动了两下,打破了这片宁静。
她拿起来一看,是赵东来的信息:「下班打算绕去周记,买灌汤包。你吃几个?」
陆亦可的眉头下意识地就蹙了起来。周记?那家在城西的老字号,以皮薄馅大、汤汁鲜美闻名,但也正因为名气大,排队是常态。
从省政府那边过来,根本不顺路,他下班开车过去,再排队买上,不知要耽搁多久。
她不想他这么麻烦,手指在屏幕上敲打:「别麻烦了,跑来跑去的。晚餐我在医院订了营养餐。你累了一天,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就手术了。」
信息发出去,她盯着屏幕,心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既怕他真跑一趟,又隐隐有一丝……期待?
赵东来那边回得很快,却没接她“别麻烦”的话茬,自顾自地安排:「要一两灌汤包,再加一碗小馄饨,好吗?」
陆亦可盯着这行字,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他此刻认真的神情。她没立刻回。
过了大概一分钟,手机又震了,还是他:「够吗?不够我再买点别的?他们家蟹粉小笼好像也不错。」
看着这句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追问,陆亦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里的那点纠结瞬间被一种暖融融的情绪取代。她摇了摇头,无奈地笑着回复:
「够了,够了,我又不是猪。就灌汤包和馄饨吧,谢谢。」
刚放下手机,林亦行就推门进来了,手里拿着她晚餐前需要吃的药。一眼就瞧见她脸上还没完全收起的笑意,立刻开启了嘲讽模式:“哟,陆大律师,一个人对着手机屏幕犯哪门子花痴呢?笑得跟偷吃了糖似的,灿烂得晃眼。”
陆亦可迅速管理好表情,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要你管!林主任很闲吗?天天盯着病人的面部表情做研究?”
林亦行把药片和水杯放在床头柜上,故意板着脸:“少贫嘴。这是晚餐前要吃的,这是睡前吃的,给我记牢了,别不当回事。我今天值夜班,会来查房的,盯着你吃。”
他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也享受起这片刻的阳光,状似随意地问,“赵东来啥时候来?陪你吃晚饭?”
陆亦可睁开眼,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
林亦行嗤笑一声,语气带着“我什么不知道”的得意:“我早知道了。前两天就看见他陪你吃晚饭,昨天也瞧见了,没好意思打扰你们二人世界而已。”
陆亦可脸上有点发热,嘴上却不饶人:“林医生,你这观察力不用在手术台上,净用来八卦了是吧?”
林亦行看着她那明显口是心非、嘴角却控制不住上扬的样子,笑了笑,没继续打趣,转而换了个更认真的语气:“说真的,你们俩这……算重修旧好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跟他摊牌?”
陆亦可愣了一下,眼神有些迷茫:“摊什么牌?”
林亦行以为她装傻,直接挑明:“还装?你俩要是打算重新在一块儿了,你会不告诉他,陆瓒其实是他亲儿子?”
听到这个话题,陆亦可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她抿了抿嘴唇,目光投向窗外明晃晃的阳光,沉默了几秒,才轻声说道:“要是……治不好的话,就告诉他……”
“呸呸呸!胡说八道什么!”林亦行立刻打断她,语气带着医生特有的忌讳和兄长的急切,“我跟你说啊,我们医生也讲究个吉利,这种不吉利的话少说!你肯定会好的!”
陆亦可被他紧张的样子逗得笑了笑,安抚道:“我就是说个可能性嘛。”
“可能性也不行!”林亦行态度坚决,“你必须得好好的。那要是治好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
陆亦可缓缓地摇了摇头,目光依旧看着窗外:“治好了……就不说了。”
这下轮到林亦行愣住了,他皱起眉,十分不解:“为什么?你们不打算……复婚吗?”
“嗯,”陆亦可点了点头,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清晰的疏离,“我不打算。”
“为什么?”林亦行追问,他觉得这逻辑说不通,“你们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赵东来对你也上心,对小瓒也好。”
陆亦可转过头,看向哥哥,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又理智的笑容:“哥,要是治好了,我们都有各自的生活轨道。我得带着小瓒回香港,我的工作、我的圈子都在那边。”
“赵东来呢?他是汉东的副省长,他的根在这里,他的前程也在这里。”
“异地?”
“还是让他放弃一切跟我去香港?”
“这可能吗?不可能的。”
“我不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了,这些现实问题,我清楚。”
林亦行似乎明白了她的想法,试探着问:“所以……你其实一开始是打算,如果……如果真的情况不好,才告诉他真相,是希望……他能接手,抚养小瓒?”
陆亦可轻轻“嗯”了一声,承认了:“也不完全是吧。至少……真到了那种时候,小瓒还有个名正言顺的爸爸,有个依靠。”
林亦行看着她这副明明需要依靠,却偏偏要把所有后路都理性规划好的样子,心里一阵发酸。他劝道:“亦可,你……你能不能别总是把事情想得这么……这么清楚,这么理性?你看你们俩现在,不是处得挺好吗?感情的事,有时候不需要算得那么明白。”
陆亦可鼻子一酸,赶紧低下头,装作整理被角,用无所谓的语气掩饰道:“是挺好的,但又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我跟他之间……隔着太多东西了。我自己心里有数。”
林亦行还想再说什么,他口袋里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急促响了起来。他拿出来一看,是科室的电话。
“喂?……好,我知道了,马上到。”他挂了电话,站起身,无奈地看了陆亦可一眼,“急诊有个手术,我得过去了。你……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
林亦行匆匆离开后,病房里又恢复了安静。陆亦可重新躺下,望着天花板,心里乱糟糟的。
…
到了下班时间,赵东来果然准时出现了。他手里提着印有“周记”字样的古朴纸袋,一进门,就带来一股外面清冷空气混合着食物暖香的味道。
“饿了吧?”他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将袋子放在床头柜上,打开包装,取出还冒着热气的灌汤包和馄饨,“路上有点堵,希望没凉透。”
他将一次性的筷子和勺子拆开,递到陆亦可手里,又把装着醋和辣椒油的小料包推到她面前:“看看合不合口味。”
陆亦可接过餐具,看着眼前摆放妥当的食物,还有他额角似乎因为匆忙赶路而渗出的一点细密汗珠,心里那点关于未来、关于现实的沉重思量,在这一刻,奇异地被冲淡了许多。
两个人面对面,就着病房里的小桌板,安静地吃了起来。赵东来细心地帮她把灌汤包夹到小碟子里,提醒她“小心烫,先开个窗”。陆亦可小口吹着气,品尝着鲜美的汤汁,偶尔抬头,能看到他专注地看着自己吃东西的眼神。
没有太多言语,只有食物升腾的热气和碗筷轻微的碰撞声。
这一刻,不需要去想香港还是汉东,不需要去考虑副省长还是律师,不需要纠结“爸爸”的身份是否要挑明。
只是两个人,分享着一顿简单却用心的晚餐,仿佛所有的纷扰和不确定,都被暂时隔绝在了这间洒满夕阳余晖的病房之外。
陆亦可夹起一个玲珑剔透的灌汤包,轻轻咬破,汤汁在口中溢开。她抬起头,正好对上赵东来望过来的目光。
他看着她,眼神温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定力量。
她看着他,眼角微微弯起,嘴边还沾着一点油光。
两人相视一笑。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沉,病房里的灯光温暖而柔和。至少在这一刻,这片刻的宁静与陪伴,是真实而温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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