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律所,大部分工位还空着,只有清洁阿姨擦拭玻璃隔断的细微声响。突然,“哐当”一声,合伙人楼明华办公室虚掩的门内传来一声压抑着音量的低呼,打破了这片宁静。
“你要我去跟这个案子?楼律,我手上那个跨国并购案正到关键时候,下周就要第二次谈判了!而且你看这个——”陆亦可捏着刚打印出来的案件概要,指尖点着上面的字,“刑事诉讼,取保候审!这跟我的专业领域差得也太远了吧?”
楼明华正背对着她,站在昂贵的进口咖啡机前,悠闲地等着咖啡豆慢慢研磨成粉,浓郁的香气开始弥漫。听到陆亦可的控诉,他慢条斯理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转过身,脸上带着一种“你还是太年轻”的嫌弃表情。
“四十好几的人了,遇事还这么一惊一乍的。”他语气老成,像个训导主任,“来,先喝杯咖啡缓一缓,提提神,看你那黑眼圈。”
说着,他将刚刚接好的第一杯浓缩咖啡递到陆亦可面前,自己则拿了另一杯,走到宽大的办公椅前坐下,跷起二郎腿,一副过来人准备好好说道说道的样子。
“你跟我这儿喊专业不对口?”楼明华吹了吹咖啡的热气,“你本科不就是内地顶尖政法大学毕业的嘛?又在体制内当了那么多年的检察官,什么案子没见过?刑事诉讼,对你来说那是老本行!咱们所里这群人,有一个算一个,谁敢说比你更懂内地那套司法流程?这案子非你莫属啊,陆大律师。”
陆亦可接过咖啡,没喝,只是皱着眉看着他那副“我都是为了你好”的表情。
“再说了,”楼明华放下咖啡杯,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些声音,带着点推心置腹的意味,“这案子其实也没什么复杂的。说白了,这人干的事儿呢,可能确实不是那么地道,但耐不住人家家里……有点东西,是吧?背景硬,关系深。你回去,把人顺顺利利地取保候审办出来,这就算立了大功了。人家能不记着你这份情?到时候,你在律所的声望,晋升合伙人的权重,是不是就更大了?嗯?”他尾音上扬,充满了诱惑力。
陆亦可斜眼睨着他,心里跟明镜似的:“楼律,您这忽悠人的功力真是日益精进。”话虽这么说,但“晋升合伙人”这几个字确实戳中了她的心思。
“哎,这怎么是忽悠呢?这是实话实说。”楼明华见她语气松动,立刻趁热打铁,“我知道你顾虑什么,不就是怕回汉东,怕遇到以前的熟人嘛?”他摆摆手,一脸不以为意,“遇上就遇上呗!怕什么?他们要是听说你如今在香港君和律所,拿着他们想都不敢想的月薪,过的可是国际化的精英生活,指不定谁羡慕谁呢!换个角度想,就算有点小尴尬,那也是一次‘社死’换个律所合伙人的位置,这笔账,怎么算都划算到天上去了!”
陆亦可抿了抿嘴唇,内心挣扎。京州,那个地方,承载了太多她不愿轻易触碰的回忆。
楼明华观察着她的神色,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又添了一把柴:“而且,这案子对你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就当是回京州度个假嘛!看看父母,尽尽孝心。哦,对了,正好马上就是暑假了,把我们小瓒也带上,让他也回妈妈长大的地方看看,故地重游嘛!多好的机会!”他笑得像只老狐狸,“你就当是带薪休假,顺便出个庭,展示一下你陆大律师宝刀未老的能力。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呢?”
最终,在楼明华连哄带骗、威逼利诱,主要是利诱的攻势下,陆亦可还是妥协了。她叹了口气,像是认命般:“行了行了,您别说了,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这就对了嘛!”楼明华满意地笑了,端起咖啡一饮而尽,“机票、住宿律所全包,标准按合伙人预备役来!”
…
几天后,香港的公寓里。
陆亦可正蹲在敞开的行李箱前,手脚并用地试图把儿子那堆恐龙玩具和绘本塞进去。陆瓒则在旁边兴奋地跑来跑去,把自己认为的“必需品”——比如一个掉了轮子的玩具小汽车和半包饼干——不断往箱子里扔。
“妈妈,我们真的要去京州了吗?可以看到外公外婆了?还可以看到真的雪吗?”虽然季节不对,但孩子显然对妈妈描述的城市充满幻想。
“是啊,不过现在夏天,没有雪。”陆亦可头也不抬,把饼干拿出来,又把小汽车放到一旁,“陆瓒,你别捣乱,妈妈在收拾正经东西。”
她翻捡着衣物,突然手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顶顶重要的事情。她放下手里的东西,拉过还在试图把饼干塞进妈妈高跟鞋里的小家伙,让他面对自己,表情严肃。
“陆瓒,你听着,妈妈要跟你说一件很重要的事。”她看着儿子圆溜溜、充满疑惑的大眼睛,一字一句地嘱咐,“到了京州,不管是谁问你几岁了,你都要说……四岁。记住了吗?是四岁。”
陆瓒歪着小脑袋,很不解:“可是妈妈,我明明五岁了啊?过生日的时候,蒋媛阿姨还给我买了大蛋糕呢!”
“妈妈知道,妈妈知道你是五岁。”陆亦可耐着性子解释,心里有点发虚,“但是呢,在外面,我们有时候要稍微……变通一下。你就听妈妈的,说四岁,好不好?这是我们的秘密。”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年龄也要变成秘密,但看着妈妈认真的表情,陆瓒还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哦……好吧。我说四岁。”
把年龄说小一岁,虽然只是个微不足道的数字游戏,但或许就能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和探究的目光。陆亦可这么想着,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继续投身于与行李的“战斗”中。
“哎呀!差点忘了!”她猛地站起来,冲向卫生间,“你的过敏药!京州夏天花粉多,必须带上……”
…
京州国际机场,人流如织。
陆亦可推着行李车,车上坐着因为早起赶飞机而有点蔫蔫的陆瓒。小家伙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刚走出接机口,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笑意喊道:“陆瓒!小瓒!看这儿!”
陆瓒一个激灵抬起头,瞬间清醒了,眼睛亮了起来,挥舞着小手:“舅舅!”
只见林亦行穿着一身休闲装,站在不远处,正笑着朝他们用力挥手。他几步迎了上来,先是习惯性地揉了揉陆瓒的头发,然后很自然地接过陆亦可手中的推车。
“路上还顺利吧?”林亦行一边推着车往外走,一边侧头问陆亦可,语气熟稔。
“还行,就是他起太早,这会儿有点闹觉。”陆亦可指了指又开始揉眼睛的儿子。
“正常,小孩都这样。”林亦行说着,伸手直接把陆瓒从行李车上抱了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结实的手臂上,“走咯,舅舅带你们回家!外婆炖了你最爱喝的排骨汤,香着呢!”
陆瓒搂着舅舅的脖子,咯咯笑了起来,那点困倦立刻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陆亦可看着眼前这一幕,听着哥哥和儿子自然的互动,长途飞行的疲惫似乎也消散了不少。京州,六年了,她还是回来了。只是这一次,身份、心境,都已截然不同。她深吸了一口京州熟悉的、带着些许干燥的空气,跟上了林亦行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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