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初二年(公元221年)夏
洛阳魏宫大殿之内,曹丕,面沉如水,将那份来自南中的紧急战报重重摔在御案之上。阶下侍立的文武百官无不心头一凛,屏息垂首。
“南中平定,孟获率众归顺…七擒七纵…好,好一个庞正!好一个季汉!”曹丕的声音并不高,却字字冰冷,如同腊月寒风,刮过每个人的耳膜。他环视群臣,目光锐利如鹰,“今庞正定南中,解后顾之忧。若任其坐大,整合荆益,他日必成我大魏心腹之患!诸位爱卿,有何良策?”
短暂的沉寂后,身着朝服的司马懿缓步出列,躬身奏道,他的声音平稳而清晰,仿佛早已胸有成竹:“陛下,庞正甫定南中,兵马疲惫,荆州主力尚在回师途中,各地兵力必然分散。此乃天赐良机,不可错失。”他略一停顿,继续分析,“臣建议,可兵分三路,以泰山压顶之势,令其首尾难顾。命曹真将军率精锐出子午谷,佯攻汉中,牵制蜀军主力;令张合将军领一军出箕谷,攻向上庸,威胁其侧翼;再命曹仁将军自樊城尽起大军,强攻襄阳。襄阳乃荆州门户,一旦告急,庞正必倾力来援,届时我军可寻机决战。”
曹丕手指轻叩御案,沉吟道:“三路并进,声势浩大。然则,东吴孙权那边会作何反应?彼辈向来首鼠两端,岂会坐视?”
司马懿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从容应答:“陛下所虑极是。然正因孙权对荆州觊觎已久,如同饿狼窥伺肥肉。见我大军压境,东吴必会趁火打劫,出兵袭扰荆州后方。待庞正与东吴两虎相争,精力耗竭之际,陛下正可坐收渔人之利。无论荆州归属如何,我大魏皆立于不败之地。”
曹丕闻言,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脸上露出了笑容:“仲达深谋远虑,算无遗策!就依卿之计。传朕旨意,即日调兵遣将,三路齐发,定要叫那庞正顾此失彼,应接不暇!”
几乎在同一时间,千里之外的建业吴侯府中,碧眼紫髯的孙权同样在密切关注着荆州的动向。他手中轻轻抚摸着鲁肃临终前献上的那份标注着荆州山川险隘、兵力部署的旧图,指尖划过江陵、夏口、襄阳等要地,久久不语。
年轻的陆逊侍立一旁,轻声进言:“主公,细作来报,曹魏已秣马厉兵,意图三路伐蜀。此乃天赐良机于我东吴。”
病榻之上,身体已是每况愈下的吕蒙强撑起身子,气息微弱却语气坚定地补充道:“大都督所言极是…可命朱然率水军精锐溯江而上,袭扰江陵;另遣全琮引兵攻取江夏。此乃阳谋,若庞正回援,则其正面压力骤增,曹魏得利;若他不救,则荆州腹地可图…咳咳…”
孙权猛地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冷厉的光芒:“好个庞正,七擒孟获…真是威风八面,名动天下啊!可惜,荆州这块肉,不是那么容易吞下去的。这次,倒要看看,他如何应对这三面而来的滔天巨浪!”他深吸一口气,决然下令:“伯言,就由你总领军事。即刻整军备战,集结水陆兵马。待曹魏与庞正打得两败俱伤,便是我东吴出手,收取荆州之时!”
六月流火,位于风暴中心的江陵城,将军府内气氛凝重如铁。来自各个方向的急报如同雪片般飞来,每一份都带着硝烟与紧迫的气息:
“报——曹真率五万大军已出子午谷,旌旗蔽日,直逼汉中!”
“急报——张合率领三万精锐连破我边境哨卡,已攻破钖县,上庸告急,请求支援!”
“十万火急——曹仁尽起樊城之兵,步骑混合不下四万,已强渡汉水,兵锋直指襄阳!”
“最新军情——发现东吴大批战船在夏口一带江面集结,意图不明,恐有异动!”
府中众将围绕如何应对吵得不可开交。关平性情刚猛,拍案而起:“襄阳乃荆州门户,重中之重!岂容有失?当立即派遣主力驰援!”周仓则忧心汉中,主张:“上庸若失,汉中侧翼洞开,危如累卵!应分兵救援,稳固防线!”唯有新近投效、被庞正赏识提拔的年轻将领姜维,始终保持着沉默,眉头紧锁,目光在地图和沙盘上来回巡弋,手指不时比划着行军路线。
“伯约,”庞正的声音打破了争论,他看向姜维,“局势纷乱,你有何见解?”
姜维闻声,快步走到巨大的沙盘前,拿起指挥棒,从容分析道:“诸位将军,敌军虽三路来犯,声势骇人,然细察之下,唯曹仁一路是实,志在必得。曹真出子午谷,看似直捣腹心,然子午谷道险峻,粮草转运极其困难,难以持久;张合取上庸,虽攻势凌厉,实为孤军深入,后援不继。此两路皆为牵制、疑兵之计,意在分散我军兵力,扰乱我方判断。”
他手中的指挥棒重重地点在襄阳位置:“若能集中我荆州精锐,以雷霆之势先破曹仁此路主力,则曹真、张合两路失去策应,必然军心震动,不敢恋战,可不战自退!届时,我再回师应对东吴,方有胜算。”
庞正听罢,微微颔首,眼中露出赞许之色。他不再犹豫,挺直身躯,一连串清晰而果断的命令脱口而出:
“王平听令!命你率五千精兵,火速进驻襄阳,协同城防!我给你十五日时限,只需坚守,挫敌锐气,不得出城浪战!”
“张翼听令!着你领三千步卒,即刻驰援上庸,依托山地险隘,层层设防,节节抵抗,拖延张合进军速度!”
“立即快马传令霍峻、张嶷,停止休整,速率南征得胜之师,昼夜兼程,回援荆州!”
“关平,由你整顿江陵水军,严密监视长江水道与东吴水寨动向,但有异动,即刻来报!”
众将领命,纷纷快步离去调兵遣将。一直安静坐在一旁的黄琬,此刻才轻步上前,为庞正披上一件外袍,低声道:“夫君,三路魏军虽猛,然隔岸观火的东吴,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孙权表面按兵不动,实则如同潜伏的猎豹,只待我们露出破绽,便会猛扑上来。”
“琬儿所言,正合我意。”庞正握住妻子的手,目光锐利如刀,穿透窗棂,望向东南方向,“所以,襄阳方向交由王平,魏军交由诸将周旋,我要亲自去会一会这位江东霸主,探一探他的虚实深浅。”
当夜,月明星稀,江面雾气氤氲。一支看似普通的商船队悄然驶出江陵港,船吃水颇深,船上堆放着覆盖着油布的“货物”。然而,油布之下并非丝绸瓷器,而是寒光闪闪的兵甲。船上水手、护卫个个身形矫健,眼神锐利,正是庞正从麾下亲自挑选出的三千精锐,此刻皆装扮成商队护卫模样,实则人人皆能以一当十。
同一时刻,襄阳城下已是战云密布,鼓角相闻。曹仁率领的三万步骑混合大军,已在城外扎下连绵营寨,篝火如繁星点点。他骑着战马,遥望城头那面新换上的、略显陌生的“王”字将旗,不由得冷笑一声:“王平?无名小卒,也敢螳臂当车,阻挡我大魏兵锋?”他自信满满,认为攻克这座缺少名将镇守的城池,不过是旦夕之间的事情。
他却不知道,这位他口中的“无名小卒”,早已凭借其谨慎细致的性格,在城中布下了天罗地网。城墙内侧,利用民居和高台,新建了数十座隐蔽的强弩发射台;主要街道上,设置了重重栅栏、陷坑和拒马;甚至连许多民房的屋顶、阁楼之间,都秘密埋伏了身手敏捷的弓箭手。整个襄阳,已然变成了一座巨大的陷阱,只待魏军前来叩门。
而在浩渺的长江水道上,庞正独立于船头,任由夜风吹动他的披风,猎猎作响。他远眺着下游方向,那里,东吴水寨的灯火在夜色中连成一片,宛如一条盘踞的蛟龙。他深知,这一战,不仅关乎荆州的存亡,更将深刻地影响天下三分的格局。所有的谋划、所有的勇气,都将在这即将到来的风暴中接受最终的考验。
“传令下去,”他头也不回地对身旁肃立的副将说道,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加速航行。明日拂晓,我要在那东吴水军大寨之中,与吴侯孙权,当面一晤。”
这个炎热的夏季,荆州大地,即将迎来一场决定命运走向的严峻考验。空气之中,已然能嗅到那浓烈得化不开的血与火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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