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像浸了墨的棉絮,从天边缓缓压过来,将那轮原本清亮的月一点点吞噬。
起初还剩几缕银辉挣扎着穿过云缝,在柘城的青石板路上投下破碎的光斑,可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最后一丝光亮也被彻底掩去。
风停了,巷子里连狗吠声都消失无踪,只有老城墙下的荒草在黑暗中瑟缩,整座城像被抽走了所有生气,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连时间都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黑色的轿车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滑行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轮胎碾过路面的碎石,发出极轻的声响,却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
车子最终停在了城郊一栋破旧的老宅前,青砖灰瓦早已斑驳,院墙塌了大半,露出里面杂草丛生的院落,几株枯树的枝桠像鬼爪般伸向漆黑的夜空。
车门打开,先是一只穿着黑色苗绣云纹靴的脚踩在布满青苔的石阶上,鞋底与石头摩擦出沉闷的声响。
冷天漠从车里走了下来,一身纯黑的苗服勾勒出他挺拔而孤峭的身形,衣襟和袖口绣着细密的暗红色蛊纹,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像是蛰伏的毒虫。
他的面容冷峻,眉眼间覆着一层化不开的寒霜,下颌线紧绷,薄唇抿成一条凌厉的弧线。
左手提着一个漆黑的木箱,箱子是用苗疆特有的阴沉木打造,表面刻满了复杂的咒文,边缘处还挂着几枚风干的毒虫蜕壳,散发着淡淡的、令人心悸的腥气——那是他的蛊箱,里面藏着无数能夺人性命的剧毒蛊虫。
“吱呀”一声,副驾驶的车门被推开,佐道人走了下来。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青色道袍,头发用一根木簪随意束在脑后,脸上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笑意,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能看透黑暗中的一切。
他拔下车钥匙,随手在指尖转了个圈,钥匙串上挂着的一枚桃木符牌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冷兄,这地方选得倒是不错,偏僻得很,就算闹出点动静,也没人会来打扰。”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戏谑,却又透着几分谨慎。
最后下来的是纸人李。
他比冷天漠和佐道人矮了半截,脊背微微佝偻,手里拄着一根乌木拐杖,拐杖顶端雕刻着一个狰狞的纸人头颅,眼眶处镶嵌着两颗暗红色的珠子,在黑暗中闪着诡异的光。
他的脚步很慢,每走一步都伴随着拐杖敲击地面的“笃笃”声,像是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杀戮敲打着节拍。
纸人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皮肤苍白得像纸,嘴唇却红得刺眼,仿佛涂了一层凝固的血。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跟在两人身后,眼神平静得可怕,仿佛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与他毫无关系。
冷天漠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老宅,屋檐下挂着的几串风干的玉米早已发黑腐烂,门窗破败不堪,糊在窗棂上的纸已经碎裂成一片片,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像鬼魅的触手。
这里正是他白天特意打探好的地方,离梁红的医馆不过半里路,隔着两条小巷,既隐蔽又便于行动。
他对这里的环境已经了然于胸,医馆的后门朝着这条巷子…
“进去吧。”冷天漠的声音低沉而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他率先迈步,走到老宅的木门前,木门早已腐朽,轻轻一推便“吱呀”一声开了,扬起一阵尘土和霉味。
他没有犹豫,径直走了进去,蛊箱在他手中平稳地晃动着,里面的蛊虫似乎感受到了即将到来的猎物,开始发出细微的蠕动声。
佐道人和纸人李紧随其后。
屋内一片漆黑,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尘土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不知是哪年留下的。
佐道人从袖中掏出一枚火折子,吹亮后,微弱的火光照亮了不大的厅堂。
只见屋内的陈设早已腐朽不堪,一张破桌子歪在墙角,椅子散了架,地上散落着一些破旧的衣物和碎瓷片。
墙角结满了蛛网,几只受惊的老鼠“吱吱”叫着窜进了黑暗的角落。
冷天漠走到厅堂中央,停下脚步,将蛊箱放在地上。
他蹲下身,手指轻轻拂过箱子表面的咒文,指尖传来阴沉木特有的冰凉触感。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哥哥冷天星的面容……
离开苗疆前的那个夜晚,冷天漠站在哥哥的坟前,月光洒在坟头的青草上,像是一层寒霜。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流下,滴在泥土里。
他对着哥哥的坟茔发誓,一定要杀了梁红,为他报仇雪恨。
这个念头在他心中盘桓了整整几个月…
梁红,这次一定要让你死,死…
“冷兄,要不要布置一下?”佐道人的声音打断了冷天漠的思绪。
他已经将火折子插在了破桌子上,火光跳动着,照亮了他脸上的笑容,却照不进他眼底的深意。
佐道人是他在蔡氏山庄结识的,此人精通奇门遁甲,擅长布置阵法,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有着相同的目的。
冷天漠缓缓站起身,眼神恢复了冰冷的平静:“不必。”他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朝着梁红医馆的方向望去…
我的‘幻影噬心蛛’一旦放出,无论他躲到哪里,都逃不掉。”
幻影噬心蛛是他耗费了三个多月的心血培育出的本命蛊,速度极快,一旦沾染上人体,便会顺着血脉钻入心脏,吸食人的精血和魂魄,让人生不如死。
纸人李走到窗边,伸出枯瘦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破败的窗棂。
他的目光落在巷口的方向,暗红色的眼珠在火光下闪着诡异的光。
“梁红的医术确实高明,身边还有护魂符,寻常的蛊虫近不了她的身。”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不过,冷兄的幻影噬心蛛,想必能破了他的护身法术。”
冷天漠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区区护魂符,也想挡住我的幻影蛛?简直就是做梦…
几个月前能杀了我哥哥,不过是耍了卑鄙的手段。
今日,我要让他尝尝被蛊虫啃噬的滋味,让他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他的手再次握住了蛊箱的盖子,指尖微微用力,盖子上的咒文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淡淡的暗红色光芒。
屋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火折子燃烧的“噼啪”声和蛊箱里蛊虫蠕动的细微声响。
窗外,云层依旧厚重,月光再也没有出现,柘城的死寂仿佛更加浓重了,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三人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时辰的到来…
冷天漠的目光紧紧盯着巷口的方向,心跳平稳而有力。
他能感觉到,幻影噬心蛛在蛊箱里已经蠢蠢欲动,感受到了他心中的杀意和仇恨。他在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
他缓缓打开了蛊箱的盖子,一股浓烈的腥气扑面而来,佐道人和纸人李也立刻警惕起来,目光紧紧盯着门口的方向。
蛊箱内,一只通体黑色核桃大小的蜘蛛正趴在暗红色的绒布上,一双闪烁着幽绿色光芒的眼睛。那就是幻影噬心蛛,冷天漠的本命蛊,也是他复仇的利器。
冷天漠深吸一口气,指尖凝聚起一丝内力,轻轻一点幻影蛛的身体。幻影蛛立刻像是受到了召唤,翘起了带着茸毛的长足,悄无声息地从蛊箱里爬了出去,顺着门缝钻出,朝着梁氏医馆的方向爬去。
它的身子在黑暗中越爬越大,越爬越大,冷天漠看了看,露出了阴冷的笑…
冷天漠缓缓合上蛊箱,他知道,梁红的死期到了。
接下来,他只需要等待,等待幻影噬心蛛传来消息,等待听到梁红痛苦的哀嚎。
佐道人靠在墙上,双手抱胸,脸上依旧带着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可眼神却变得锐利起来。
纸人李则依旧拄着拐杖站在窗边,目光追随着幻影噬心蛛消失的方向,暗红色的眼珠里闪过一丝期待。
屋内的火折子渐渐暗淡下来,光线越来越弱,黑暗一点点吞噬着厅堂。
柘城的死寂依旧笼罩着一切,只有那只无形的幻影蛛,在黑暗中悄然前行,带着冰冷的杀意,朝着它的猎物爬去。
冷天漠的心中没有丝毫犹豫,只有复仇的火焰在熊熊燃烧…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梁红倒在地上,全身抽搐,蛊虫在他体内疯狂啃噬的场景。
可他不知道的是,在那看似平静的医馆里,梁红正坐在灯下,看着一本古老的医书,他的手边放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而他的眼神,却异常平静,仿佛早已预料到了即将到来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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