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的清晨带着特有的潮湿,林晚推开“霓裳”的玻璃门,梧桐叶上的露水正巧滴落在招牌上,溅开细碎的水光。陆铮已经站在梯子上调整招牌的角度,深褐色的樟木板衬得他手臂肌肉线条格外分明。
“左边再高些。”林晚仰头指挥。
春杏抱着新到的布料经过,噗嗤笑出声:“陆哥这架势,比挂国徽还认真。”
陆铮瞪她一眼,手下却没停。招牌终于挂正时,朝阳恰好跃过对面屋顶,金辉洒满“霓裳”二字,连笔画里的刻痕都清晰可见。
开业第一天,铺子里却异常安静。偶尔有路人驻足张望,看见橱窗里时髦的蝙蝠袖衬衫,交头接耳一番又离开。春杏趴在柜台前,眼巴巴数着过往行人。
“急什么。”陆铮擦拭着玻璃柜台,动作慢条斯理,“好饭不怕晚。”
午后终于来了第一位客人。是个烫着卷发的时髦姑娘,在橱窗前徘徊许久才推门进来。铃铛清脆一响,春杏激动得差点碰倒线轴。
“这衬衫……”姑娘指着蝙蝠袖样品,语气犹豫,“能试吗?”
林晚取下衬衫递过去。试衣间帘子拉上时,陆铮不动声色地站到门口,像尊门神。
帘子再拉开,姑娘对着镜子左照右照。蝙蝠袖衬得她身形纤长,微喇裤更添几分洒脱。她拽着衣角小声问:“多少钱?”
“二十八。”陆铮报完价又补充,“省城独一份。”
姑娘咬唇犹豫时,林晚上前替她整理领口:“腰线这里可以收一针,更显精神。”
最后姑娘是红着脸付钱的,抱着衣服像揣着宝贝。门铃再次响起时,陆铮往林晚手里塞了颗话梅糖:“奖励。”
傍晚生意突然好起来。先是来了对母女,女儿考上大学要置办新衣;接着是几个纺织厂女工,说是中午那姑娘回去炫耀招来的。春杏忙得团团转,连老陈都出来帮忙量尺寸。
陆铮坐在裁缝台后登记订单,钢笔划过纸面沙沙作响。有个女工夸他字好看,他头也不抬:“练了两年。”
林晚正给客人推荐布料,闻言抬眼看他。暮色透过橱窗,把他专注的侧脸镀成暖金色。
打烊时天色已暗。春杏数钱数得手指发麻,兴奋地报数:“今天卖了九件成衣,接了六个定制!”
老陈煮了一锅面条,热气蒸腾中,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陆铮挑出碗里唯一的荷包蛋,自然不过地拨到林晚碗里。
夜里下起小雨。林晚在楼上隔间整理订单,听见陆铮在楼下叮叮当当收拾。她下楼时,见他正往门窗边沿钉防水条,锤子起落间带着沉稳的节奏。
“省城雨季长。”他抹了把额角的汗,指着窗台一角,“那儿漏雨,明天得补。”
雨水顺着梧桐叶滴答作响,他在漏雨处放了只搪瓷盆。水滴落在盆底,发出清脆的声响,像为这静谧的夜打着拍子。
林晚递过毛巾时,看见他虎口新增的水泡。陆铮迅速缩回手,从柜台下拿出个纸包:“给你的。”
是盏台灯,奶白色灯罩,弯颈的造型很别致。
“画图费眼睛。”他语气生硬地解释。
新台灯在裁缝台上投下温暖的光晕。林晚俯身调整灯罩角度,发现灯座底部刻着小小的“霓裳”二字,与门外招牌如出一辙。
雨声渐密,陆铮站在门口望了望天色:“明天我去趟百货公司,看看他们春装行情。”
他转身要走,林晚叫住他,递过一把伞:“员工福利。”
陆铮愣了下,接过伞走进雨幕。走出几步又回头,灯影里的眼睛亮得惊人:“那批喇叭裤,可以加单了。”
林晚站在门口,看他的身影消失在雨夜深处。伞是新的,伞面上印着淡雅的玉兰,在路灯下泛着柔和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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