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归来的日子,像溪水流过山涧,表面上波澜不惊,内里却悄然滋养着万物。
招娣不再事必躬亲。她将更多精力放在设计、品控和与高校的合作上,日常的生产管理逐渐交给了春妮和小柱子。起初,春妮还有些忐忑,拿着生产计划反复找招娣确认。
“招娣姐,这样安排行吗?王婶那边负责旗袍,李师傅做西装,新人专门练习锁边钉扣……”
招娣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她:“你觉得哪里可能出问题?”
春妮想了想:“新人手生,可能会耽误工期。”
“那该怎么预防?”
“可以……可以让老师傅抽空巡查,发现问题立刻纠正?”春妮试探着说。
招娣点头:“就按你想的做。”
几次之后,春妮的胆子渐渐大了,安排工作越发有条理。小柱子也在线上营销和客户对接中独当一面,甚至自己摸索出了一套维护老客户关系的方法。
吴师傅越发深居简出。每天清晨,他依旧会到工作室转一圈,背着手,看看晾晒的布料,摸摸缝纫机的台面,偶尔对某个细节提点一两句,但很少再过问具体事务。
更多的时候,他坐在院子的藤椅上,就着一壶清茶,翻看那本《裁衣录》,或者只是闭目养神。阳光透过葡萄架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安静得像一尊雕塑。
但招娣知道,师傅的“退”,本身就是一种“进”。他在用这种方式,把空间留给他们这些年轻人去闯,去试错,去成长。
这天下午,一个棘手的订单送到了招娣桌上。客户是省城一位有名的女企业家,订做一件重要场合穿的礼服,要求极高,工期却只有十天。
“这太难了,”春妮看着设计图发愁,“光是刺绣部分,正常就要半个月。”
小柱子也摇头:“我和客户沟通过,她不肯放宽期限,说是有重要活动。”
招娣仔细研究着设计图和客户要求,眉头微蹙。这确实是个挑战,但并非不可能。
“接。”她放下图纸,“不过要换个做法。”
她没有像以前那样直接分配任务,而是把相关的人都叫到会议室。
“春妮,你评估一下,如果我们把所有擅长刺绣的人集中起来,分区域同时进行,刺绣部分最快几天能完成?”
春妮拿出本子算了算:“如果分三组,日夜赶工,大概……七天。”
“小柱子,你再去和客户确认几个细节,重点是衣服穿着场合的光线、她常做的动作,这些会影响面料选择和剪裁。”
“赵梅,你负责准备面料和辅料,按最高标准,但要确保供应速度。”
任务分派下去,各人领命而去。招娣独自留在会议室,又在图纸上添了几笔,调整了腰线的弧度——根据客户的体型特征,这个弧度需要更柔和些。
整个工作室像一台精密的机器运转起来。刺绣组灯火通明,老师傅们带着徒弟们飞针走线;小柱子不仅确认了细节,还找来了客户参加活动的场地照片;赵梅动用了所有关系,第二天就把最好的真丝面料送到了工作台。
第七天傍晚,最后一道刺绣完成。招娣亲自检查每一个细节,在领口处发现了一处几乎看不见的线头。
“这里要重做。”她平静地说。
负责的老师傅凑近看了半天才发现问题,忍不住说:“招娣,这也太较真了,根本看不出来。”
“我们看得见。”招娣指着自己的心口,“手艺瞒不过自己的良心。”
重做花了一整夜。第八天清晨,当完美的礼服呈现在众人面前时,所有人都被它的精美震撼了。
客户来取衣服时,先是惊讶于工期之短,等试穿后更是赞不绝口:“太合身了!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送走客户,大家都松了口气。春妮忍不住说:“招娣姐,要是以前,这种订单我们肯定不敢接。”
“现在敢了?”招娣笑问。
“敢了!”小柱子抢着回答,“因为我们知道该怎么做了。”
招娣望向院子里闭目养神的吴师傅。老人似乎睡着了,但嘴角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明白,师傅教给她的不只是手艺,更是一种心法——信任团队,但不放松标准;敢于突破,但不失根本。
这天晚上,招娣在整理资料时,发现了一份特别的手稿。是吴师傅用毛笔小楷写的《工坊管理要诀》,字迹苍劲有力:
“管人先管心,心顺则手顺。
标准不可移,方法可变通。
新老宜相济,传承方不绝。
大事有静气,急事要缓行。”
没有长篇大论,每一句都直指要害。招娣反复读了几遍,越读越觉得意味深长。
她把这份手稿复印了,给春妮、小柱子和赵梅各发了一份。
“师傅写的,”她说,“大家都看看。”
接下来的日子,工作室运转得更加顺畅。春妮学会了在严格要求和体谅员工之间找到平衡;小柱子在开拓市场时,始终把“霓裳”的品质放在第一位;赵梅的质检标准越发严谨,但指导新人时更加耐心。
连新来的学徒都感觉到了这种变化。一个刚满师的小姑娘私下对同伴说:“在这里干活,累是累,但心里踏实。知道为什么累,也知道累得值。”
深秋的一个下午,招娣和吴师傅在院子里喝茶。梧桐叶已经开始飘落,一片叶子打着旋落在石桌上。
“师傅,您写的《要诀》,我们都看了。”
“嗯。”
“有很多体会。”
“说来听听。”
招娣慢慢说着自己的理解,吴师傅静静听着,不时点点头。
等她说完了,老人才开口:“管理工坊和做衣服是一个道理——都要懂得收放。该紧的地方一丝不能松,该放的地方一寸不能紧。”
他指着招娣身上那件改良旗袍:“就像这件衣服,领口要紧贴,下摆要飘逸。知道哪里该紧,哪里该松,这衣服就做活了。”
招娣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恍然大悟。
夕阳西下,把师徒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招娣看着师傅满头的白发,忽然意识到,这种言传身教的时光,过一天就少一天。
但她不再感到惶恐。因为她知道,师傅已经把最宝贵的东西都传给了她——不只是手艺,更是做人做事的心法。
就像这院子里的老井,水面平静无波,地下却连着源远流长的活水。
静水深流,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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