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陆铮独自一人走进了市招商办李主任的办公室。他没有预约，但门还是为他敞开了。
李主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梳着一丝不苟的干部头，脸上挂着程式化的热情笑容，见到陆铮，立刻从宽大的办公桌后站起身迎了过来：“陆总，怎么亲自过来了？快请坐，请坐！”他亲自给陆铮倒了杯茶，动作殷勤。
陆铮也没客气，在会客的沙发上坐下，接过茶杯，却没喝，只是随手放在了面前的茶几上。他穿着合身的深色夹克，身形挺拔，目光平静地扫过办公室的陈列，最后落在李主任脸上，开门见山：“李主任，今天来，是想跟您汇报一下‘霓裳文创园’项目的进展，另外，也遇到点小麻烦，想请您指点指点。”
他的语气不卑不亢，带着生意人特有的直接。
李主任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哦？项目遇到困难了？陆总但说无妨，我们招商办就是为企业服务的嘛！”
陆铮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膝上，语气依旧平稳：“项目推进还算顺利，地块勘测已经完成，设计团队也到位了。就是……”他顿了顿，像是有些难以启齿，“就是在准备材料的时候，出了点岔子。我们‘霓裳’为参加巴黎时装周准备的一批关键面料，被人半路截胡了，供应商临时断了货。”
李主任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端起自己的茶杯吹了吹浮沫：“还有这种事？是哪家供应商这么不讲信誉？陆总，这属于商业纠纷，我们可以帮忙协调，但主要还是得靠你们企业之间……”
“供应商是广州的老伙伴了，合作多年，一直很愉快。”陆铮打断他，目光如炬，紧紧盯着李主任，“这次违约，据说是另一家公司，叫‘华美贸易’，出了更高的价钱，点名要断我们‘霓裳’的货。”
“华美贸易？”李主任放下茶杯，眉头微蹙，做出思索状，“没听说过这家公司啊。市场竞争嘛，价高者得，也……也情有可原。”他试图轻描淡写。
陆铮笑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如果是正常的市场竞争，我陆铮无话可说。但这‘华美贸易’，注册资金不多，却能为了一批面料一掷千金，而且 timing 选得这么巧，就在我们文创园立项、‘霓裳’即将出国参展的节骨眼上。李主任，您不觉得，这有点太刻意了吗？”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李主任拿起桌上的烟，递给陆铮一支，陆铮摆了摆手。李主任自己点上，吸了一口，烟雾模糊了他脸上的细微表情。
“陆总的意思是……”他吐着烟圈，声音放缓。
“我没什么特别的意思。”陆铮身体靠回沙发背，姿态放松，眼神却愈发锐利，“就是觉得，咱们市里现在大力优化营商环境，鼓励本土品牌走出去，讲文化自信。‘霓裳’不敢说有多大贡献，但也算是在这条路上踏踏实实走了几年，现在好不容易有点起色，准备去国际舞台上给咱们中国人争争脸。这关键时刻，要是因为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动作耽误了，寒了我们这些踏实做事的企业家的心是小事，要是影响了市里招商引资的形象，甚至耽误了文创园这个重点项目的进度，那可就……”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其中的分量，李主任显然听懂了。文创园是市里挂了号的重点项目，也是他李主任重要的政绩工程之一。如果因为某些人的私利导致项目受阻，或者闹出恶性竞争阻碍企业发展的丑闻，他第一个脱不了干系。
李主任夹着烟的手指微微抖了一下，烟灰落在光洁的桌面上。他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戳破心事的阴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沉默地吸了几口烟，似乎在权衡利弊。
陆铮也不催促，好整以暇地等着。他今天来，不是来求人的，是来摊牌的。他手里掌握的证据（瘦猴查到的关于王利民和资金流向的信息）足以让李主任和他那个表亲喝一壶，但他选择先礼后兵，给对方一个台阶。
半晌，李主任掐灭了烟头，重重按在烟灰缸里，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换了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陆总，你说的情况，我非常重视！这绝不是简单的商业竞争，这是破坏我们市经济发展环境、损害政府公信力的恶劣行为！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亲自过问，严肃查处！绝不能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他说得义正辞严，仿佛刚才那个试图和稀泥的不是他本人。
陆铮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感激：“有李主任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霓裳’和文创园的发展，离不开您的支持。”
“应该的，应该的！”李主任连连摆手，态度变得异常热情，“面料的问题，我也会想办法协调，看看有没有其他渠道能帮上忙。你们安心准备巴黎的事情，这是大事，为国争光！”
又寒暄了几句，陆铮便起身告辞。李主任亲自将他送到办公室门口，握手道别时，力道格外重了几分。
走出招商办大楼，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陆铮眯了眯眼，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瘦猴，”他对着话筒，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峻，“给那个王利民递个话，让他把吃进去的钱，怎么吞下去的，怎么吐出来。然后，滚出这个圈子。”
电话那头传来瘦猴干脆的应答。
挂断电话，陆铮抬头望了望湛蓝的天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一场交锋，他赢了。不仅解决了眼前的危机，更重要的是，敲山震虎，让那些暗处觊觎的人知道，“霓裳”和它背后的陆铮，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他坐进车里，发动引擎，却没有立刻开走。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着，眼神深邃。
风波暂时平息，但他知道，真正的挑战，或许才刚刚开始。文创园这块肥肉，盯上的人，绝不止一个李主任的表亲。而“霓裳”走得越高，遇到的明枪暗箭也会越多。
不过，那又如何？他陆铮，从来就不怕挑战。为了林晚，为了“霓裳”，他会筑起最坚固的堡垒，扫平一切障碍。
车子缓缓驶离，汇入车流。前方的路，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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