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深秋，运河之上弥漫着稀薄的晨雾，水汽氤氲，带着刺骨的寒意。李琂站在漕运衙门专用的查勘船上，目光扫过两岸连绵的粮仓和往来如织的漕船。他奉旨“学习”漕务已有旬日，表面上是熟悉流程，暗地里则依照皇后提供的线索，着手调查一批标注为“耗损异常”的漕粮。
这批粮食数目不小，报损理由牵强，背后显然藏着猫腻。
“殿下，前面就是丙字柒号仓了。”陪同的漕运小吏躬身说道，眼神却有些闪烁，“那批霉变的粮食就存放在最里面的几个仓廒，气味不佳，恐污了殿下贵体……”
李琂神色淡漠，看不出情绪：“无妨。既是来学习，自然要看个分明。开仓。”
语气虽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小吏不敢再劝，只得示意仓夫打开沉重的仓门。
一股混杂着霉味和某种怪异酸腐气味的空气扑面而来。仓内光线昏暗，隐约可见堆叠的麻袋，但边缘处的几个袋子明显破损，漏出的并非预想中的霉变谷物，而是一种颜色暗沉、质地怪异的沙状物！
李琂眼神一凝，上前几步，伸手捻起一撮，指尖搓揉。这绝非粮食！
几乎就在他察觉有异的瞬间，异变陡生！
原本唯唯诺诺的小吏眼中凶光一闪，猛地从袖中抽出一柄短刃，直刺李琂后心！同时，仓库阴影里、甚至门外原本老实巴交的“船工”们，纷纷撕去伪装，亮出兵刃，杀气腾腾地围拢过来，动作迅捷狠辣，配合默契，瞬间封死了所有退路。
“殿下小心！”一直如同影子般护卫在侧的凌霄厉喝一声，长剑出鞘，格开那致命一击，火星四溅。他带来的几名精锐暗卫也从隐蔽处跃出，瞬间与刺客缠斗在一起。
刀剑碰撞声、怒喝声、惨叫声顿时打破了运河清晨的宁静。对方人数众多，且显然都是亡命之徒，招式毫无花俏，招招直奔要害，目的明确——灭口！
李琂虽不擅武艺，但危急关头反而异常冷静。他迅速后退，背靠粮垛，避免腹背受敌，目光锐利地扫视战场。船舱空间狭小，不利于人数多的一方展开，但同样也限制了己方闪转腾挪的空间。他看到一名刺客挥刀劈来，侧身险险避开，刀锋擦着他的衣襟掠过，砍入身后的麻袋，那暗沉沙状物簌簌落下。
“他们的目标是那些袋子！还有我！”李琂脑中飞速运转，“不能被困死在这里！”
“凌霄！向船尾突围！”他当机立断，声音冷静得不像置身于生死战场。
“是！”凌霄剑光如匹练，瞬间刺倒两人，试图为李琂开路。但刺客们攻击愈发疯狂，完全不顾自身伤亡，死死缠住他们。
混战中，一名刺客佯攻凌霄，另一人却如同鬼魅般从侧面水中悄然跃起，手中分水刺直取李琂咽喉！角度刁钻，时机狠毒！
千钧一发之际，李琂猛地向后一仰，整个人重重摔入冰冷刺骨的河水之中！
“殿下！”凌霄目眦欲裂，攻势更猛，试图逼退敌人下水救援。
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头顶，刺骨的寒意如同万千钢针扎入身体。李琂屏住呼吸，奋力挣扎出水面，呛咳了几口河水。他看到船上战斗仍在继续，但已有两名刺客跳下水，手持利刃向他游来。
求生的本能被激发到极致。李琂深吸一口气，猛地扎入水下，凭借良好的水性，借助浑浊的河水和沉船阴影的掩护，拼命向远处岸边游去。身后，水花翻涌，追兵紧不舍。一支弩箭擦着他的手臂射过，带起一溜血珠，瞬间被河水稀释。
不知过了多久，几乎力竭之时，他终于攀住了岸边一处废弃码头的木桩，狼狈不堪地爬上岸，浑身湿透，冷得瑟瑟发抖，手臂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不久后，凌霄带着伤痕累累的暗卫寻来，脸上带着后怕与愧疚：“属下护卫不力，请殿下治罪！”
李琂摆摆手，嘴唇冻得发紫，声音却异常沉稳：“不必自责。对方有备而来，若非你们，我今日必死无疑。”他看了一眼运河方向，那里的打斗似乎已经平息，凶手们显然也已遁走，“清理现场，暂时封锁消息，对外只说我意外落水。”
然而，皇子查案遇袭落水的消息，又如何能完全封锁得住？不过半日，风声已然走漏，朝野震动！
皇帝在御书房勃然大怒，摔碎了心爱的茶盏：“放肆！简直是无法无天！在漕运重地，公然袭击皇子！查！给朕彻查！朕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天威震怒，整个京城都为之噤若寒蝉。
三皇子李珏第一时间上书，言辞恳切，既表达了对七弟遇险的震惊与关怀，又强烈谴责凶徒，并坚决撇清自身与此事任何关联。二皇子李瑞也紧随其后，上奏要求严惩凶徒，维护朝廷法纪纲常。
而此刻，七皇子府内，李琂已换下湿衣，手臂的伤口也被妥善包扎。他屏退左右，只留下凌霄。
惊魂虽稍定，但他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复盘着遇袭的每一个细节。
“殿下，那些凶徒，身手不像普通水匪或家养死士。”凌霄沉声汇报他的观察，“搏杀时，他们进退有据，攻守配合极有章法，更像是……军中的合击之术。虽然他们使用的兵器刻意磨损了标识，且多是旧式军刀，但制式统一，绝非乌合之众。”
李琂目光幽深：“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目标明确——灭口，并销毁那批‘问题漕粮’。”他回想起船上那暗沉沙状的异物，“那批东西，绝不是简单的以次充好或贪墨粮饷。恐怕牵扯更大。”
他停顿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退伍的军士……能调动这些人，并能将手同时伸向漕运和军中旧部……”答案几乎呼之欲出，那个称病不出，却始终如同阴影般笼罩在众人头顶的名字——大皇子。
“凌霄，”李琂的声音低沉而清晰，“顺着这条线，暗中追查。重点排查近五年，京畿及周边地区退伍的军士，尤其是那些因伤、因违纪或其他非正常原因离开军营的。查他们的去向，查他们离开后的联络，查任何可能与大哥……或者他旗下那些‘旧部’有关的蛛丝马迹。”
“是！”凌霄领命，身影悄然融入阴影之中。
李琂独自坐在书房内，窗外月色清冷。这一次的漕运惊魂，虽是致命危机，却也成了意外的收获。对手终于沉不住气，露出了隐藏极深的獠牙，也让他更加确信，自己正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前方的迷雾似乎散开了一些，但露出的真相，却更加凶险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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