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血书惊魂》
“砰!”
一声巨响打破了室内的平静。商行管事老赵几乎是撞开了门,踉跄着冲进来,脸色煞白如纸,嘴唇哆嗦着,手里死死攥着一块揉皱了的、带着暗褐色污迹的白布。
“东、东家!不好了!三小姐她……三小姐出事了!”老赵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恐惧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什么?!”陈文强霍然站起,沉重的梨木椅子被他带倒在地,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一步抢上前,劈手夺过老赵手里的白布。
白布展开,上面是用某种暗红粘稠的液体歪歪扭扭写就的几行字,字迹潦草,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疯狂:
陈文强:
令爱在我手中。明日午时前,交出京城所有煤行铺面、西山新矿地契及份额文书。敢报官或耍花样,等着收尸! 年小刀
那暗红刺目的“年小刀”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陈文强的眼睛上。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他眼前发黑,魁梧的身躯晃了晃,巨大的拳头狠狠砸在旁边的桌面上,杯盏震落,碎瓷四溅!
“年!小!刀!我操你祖宗!!”陈文强的咆哮如同受伤的猛虎,震得房梁簌簌落灰,双目瞬间充血赤红,“敢动我闺女!老子跟他拼了!倾家荡产也要把巧芸赎回来!老赵!去开库房!把所有银票、金子、值钱的东西都给我清点出来!”
他像一头失去理智的困兽,转身就要往外冲,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钱!给钱!只要巧芸平安!什么京城煤市,什么西山矿场,他都可以不要!
“爹!冷静!”两道身影同时拦在了他面前。
陈浩然一把抓住父亲粗壮的手臂,那手臂上贲张的肌肉在剧烈颤抖,传递着火山喷发般的狂怒和恐惧。陈乐天则迅速关上了后堂的门,隔绝了外面可能被惊动的伙计。
“爹,您现在冲出去有什么用?银子送到哪里?年小刀在哪儿?您知道吗?”陈浩然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冷冽,像冰水浇在滚烫的石头上。
“那是我闺女!我的巧芸!”陈文强目眦欲裂,试图挣脱儿子的手,“不交东西,那个畜生真敢下毒手!他什么都干得出来!”
“我知道!正因为是巧芸,我们才不能乱!”陈浩然的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刺入父亲狂乱的眼眸深处,“您仔细看这血书!字迹!”
他另一只手夺过父亲紧攥的那块染血白布,猛地将其按在桌面上摊平,手指点向那些狰狞的字迹:“看这笔锋走势!僵硬,滞涩,转折处有刻意模仿的顿挫,但整体是右手书写习惯!巧芸从小就是左撇子!写字画画,连吃饭拿筷子,都是左手!这血书,根本不是她写的!是伪造的!”
“什么?”陈文强如遭雷击,赤红的双眼死死盯住那血书上的字,混乱的脑子被这关键一击强行撕开一道缝隙。是啊,巧芸是左撇子!她写的字,尤其是这种慌乱中写就的字,笔画走向绝不是这样!
陈乐天也凑近细看,倒吸一口凉气:“哥!没错!这模仿得很像,但骨架是右手的力道和习惯!年小刀这王八蛋,想用假血书诈我们交出全部家底?他根本就没打算放人!”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梁骨爬上来。对方不仅要钱要矿,还要彻底摧毁陈家!
陈文强急促地喘息着,那股不顾一切的蛮勇被这惊人的发现硬生生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噬骨的寒意和后怕。他看向大儿子,声音嘶哑:“浩然……那……那巧芸她……?”
“人肯定在他手里。但既然他伪造血书,说明他暂时还不想、或者不敢立刻撕票,他图的是我们陈家的根基。”陈浩然的大脑飞速运转,眼神沉静得可怕,“他设下这个局,就是要逼爹您方寸大乱,乖乖奉上一切。我们若真按他说的做了,才是把巧芸和整个陈家都推进死路!”
“那怎么办?报官?”陈乐天急道。
“官府?”陈浩然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嘲讽,“年小刀背后是谁?年羹尧!如今圣眷正隆的大将军!九门提督隆科多也与他家过从甚密。报官?只怕人没救出来,我们倒先被扣上个‘诬告’或者‘通匪’的罪名下了大狱!”
“那……难道就任他拿捏?”陈文强咬牙切齿,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当然不!”陈浩然眼中寒光一闪,那是一种猎人发现猎物破绽时才有的光芒,“他给我们画了条死路,我们就偏不走!他想要我们乱,我们就要比他更稳!他想要我们的基业,我们就反过来,一口咬掉他的命脉!”他猛地转向陈乐天,语速快而清晰,“二弟!你立刻去办几件事!”
京城西郊,一处表面看起来是普通富户、实则戒备森严的别院地窖内。潮湿阴冷的气息混合着劣质灯油的臭味。陈巧芸被反绑在一张硬木椅子上,嘴里塞着破布。绳索勒得很紧,手腕脚踝早已麻木冰冷。她脸上没有泪痕,只有一种被冰水浸透的苍白和极力维持的镇定,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昏暗光线中看守她两个獐头鼠目的汉子。她试过挣扎,但绳索是水浸牛皮绞成的,越挣越紧。她强迫自己冷静,观察着环境,寻找着哪怕一丝可能的破绽。外面隐约传来车轮声和更夫的梆子声,判断着时辰和方位。
脚步声传来,年小刀带着一身酒气和脂粉气,大摇大摆地走下地窖。他走到巧芸面前,俯下身,带着淫邪的笑意,伸手想去捏她的下巴:“啧啧,陈大小姐,这细皮嫩肉的,在这地窖里待着,委屈了吧?只要你爹识相,乖乖把东西交出来,爷马上让人把你送到暖阁软榻上去,好好疼你……”
“呸!”巧芸猛地一偏头,躲开他的脏手,嘴里塞着布,只能发出愤怒的呜咽,但那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刺向年小刀。那目光中的鄙夷和冰冷,让年小刀心头莫名一悸,随即恼羞成怒。
“妈的!给脸不要脸!”年小刀直起身,脸上横肉抖动,“行!骨头硬是吧?老子倒要看看,明天午时,你爹是心疼他那些破煤窑,还是心疼你这个宝贝闺女!带走!”他一挥手,两个手下粗暴地将椅子连同巧芸一起抬起,离开了地窖。黑暗中,巧芸的心沉了下去,但她死死记住了地窖门口台阶的级数(七级)和抬出去时经过一个有着浓烈马粪味和铁器锈蚀味的狭窄院落。
同一时间,陈记商行总号后堂灯火通明。陈乐天脚步匆匆地回来,脸上带着一丝隐秘的兴奋,低声道:“哥,都办妥了!按你的吩咐,咱们能动用的所有现银,包括刚从通州票号拆借来的那笔应急款子,还有爹存在钱庄里的压箱底金子,都撒出去了!”
“好!”陈浩然眼中精光爆射,“买的是什么?”
“米!盐!还有木炭!”陈乐天语速飞快,“我让人分头行动,找了几十家不起眼的小粮行、盐铺、炭铺,还有那些走街串巷的小贩,高价、现金!有多少收多少!特别是西城和北城靠近年家势力范围的铺子,重点扫货!现在市面上这些货,至少三成已经攥在咱们手里了,天亮前还能再吃进两成!动作很隐蔽,没人知道是咱们干的。”
陈文强听得有些懵:“买米买盐?这跟救巧芸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爹!”陈浩然走到京城简图前,手指重重戳在年家控制的核心区域,“年小刀手下养着几百号打手、苦力,还有依附他的那些商铺、脚行。这些人每天要吃饭,要烧火取暖!我们掐断他周边最基础的粮食和燃料供应!米、盐、炭,一日不可或缺!市面上的货被我们突然扫空,价格必然飞涨,他手下那些人立刻就会恐慌!年小刀要么花数倍的价钱从远处调运,成本剧增;要么就看着手下人心浮动,怨声载道!无论哪种,都够他焦头烂额一阵!”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更深的算计:“更重要的是,年小刀此人,贪婪刻薄,对手下向来吝啬。底下人平时就颇有怨言。如今连饭都吃不饱,炭都烧不起,这怨气会像干柴一样堆起来!我们这一步,叫‘釜底抽薪’!让他后院起火,自顾不暇!这样,明天谈判桌上,他才更容易露出破绽!他以为捏住了巧芸就能拿捏我们陈家,我偏要让他知道,动我陈家人,是要付出他承受不起的代价!”
陈文强看着大儿子冷静中透着狠厉的侧脸,又看看二儿子眼中闪烁的兴奋光芒,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是担忧,是后怕,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点燃的血性和决绝。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拍了拍两个儿子的肩膀:“好!听你们的!爹这把老骨头,明天就陪你们去会会那个姓年的杂种!看看是他的刀快,还是咱们陈家的骨头硬!”
次日午时将至。天空依旧阴沉,寒风卷着尘土在空旷的街道上打着旋儿。约定的地点是南城一处早已废弃多年的城隍庙,断壁残垣,枯草遍地,荒凉得如同鬼域。几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停在庙外远处。
陈文强父子三人下了车。陈文强走在最前,魁梧的身躯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脸色铁青,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沉甸甸的紫檀木匣——里面装着伪造的地契文书和几封准备应付的银票。陈浩然紧随其后,一身青色棉袍,面容沉静如水,唯有眼底深处翻涌着暗流。陈乐天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手一直按在腰间一个硬物上(那是他改良过的、能连发三支小弩箭的机括)。
破庙残破的正殿内,年小刀大马金刀地坐在唯一一张还算完整的破供桌上,身后站着七八个彪形大汉,个个腰佩利刃,眼神凶悍。他手里把玩着一支小巧的、镶嵌着珍珠的银簪——那是巧芸昨日出门时戴在头上的。
看到陈文强进来,年小刀咧嘴一笑,露出焦黄的牙齿,晃了晃手中的银簪:“陈老板,挺准时啊!东西带来了?”
陈文强强压着怒火,将木匣重重放在旁边一张布满灰尘的破桌子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你要的东西都在这里!铺面、地契、文书!我女儿呢?”
年小刀使了个眼色,旁边一个手下上前打开木匣,草草翻看了一下里面的纸张,对他点了点头。年小刀脸上的笑容更加得意猖狂:“哈哈哈!陈老板果然是明白人!痛快!放心,令爱一根汗毛都不会少!等爷我点验清楚,接手顺利,自然送她回去团聚!”
他拿起那支银簪,故意在陈文强眼前晃悠:“瞧见没?陈大小姐的贴身物件儿,在我这儿保管得好好的呢!只要陈老板你识时务,这东西,很快就能物归原主了!”他语气轻佻,充满了侮辱的意味。
陈文强额头青筋暴跳,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看就要爆发。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如同影子般的陈浩然,忽然向前迈了一步。他的动作很轻,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精准地落在年小刀手中的银簪上,然后缓缓抬起,直视着年小刀那双得意忘形的眼睛。
“年小爷,”陈浩然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细针,清晰地穿透了庙堂里的寒风,“戏演得不错,血书也仿得挺像。”他顿了顿,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没有半分温度的弧度,那笑容里充满了洞悉一切的嘲讽和冰冷的杀意,“可惜,你忘了件事。”
年小刀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心底莫名一慌:“你……你什么意思?”
陈浩然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鹰隼,一字一句,如同重锤砸下:“我妹妹陈巧芸,从会拿笔起,就是个左撇子!吃饭、梳妆、写字……无一例外!而你昨天送来的那封血书,字迹筋骨僵硬,笔锋走势,分明是右手所书!年小刀,你告诉我,一个被吓得魂飞魄散、用血写遗书的人,还会特意换成不惯用的右手来写吗?”
轰!
这番话如同平地惊雷,狠狠炸响在破庙之中!年小刀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得意猖狂的表情凝固成一种滑稽而惊骇的扭曲!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拿着银簪的右手,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东西!
陈浩然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宣判般的冷酷:“你根本就没让我妹妹写什么血书!你只是把她关在某个地方,用她的簪子来唬我们!你怕我们不顾一切报复,你更怕我们找到她!所以……”他猛地抬手,指向年小刀,声音斩钉截铁,如同出鞘的利剑,直刺对方最深的恐惧,“你把她藏在一个你自以为绝对安全、我们绝对想不到也不敢去搜的地方——曹頫曹大人的府邸后园,对不对?!”
“你……你胡说八道!”年小刀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跳了起来,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紫,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种被彻底看穿的恐慌!他身后的打手们也一阵骚动,面面相觑。
“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最清楚!”陈浩然步步紧逼,目光如电,“曹家与年羹尧有旧,曹頫大人如今虽不如从前显赫,但府邸深严,寻常人绝不敢擅闯!你以为把人藏在曹府,借曹家的势就能高枕无忧?你错了!动我陈家人,你就是躲到紫禁城里,我也要把你揪出来!”他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
庙堂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寒风穿过破窗的呜咽。陈文强和陈乐天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死死盯住年小刀。陈家父子三人如同三柄出鞘的利刃,无形的杀气瞬间锁定了对面。
年小刀浑身发抖,一半是气的,一半是吓的。他精心布置的陷阱、自以为天衣无缝的恐吓,竟然被对方如此轻易地看穿,甚至连藏人的地点都一口道破!这巨大的羞辱感和计划失控的恐慌让他几乎失去理智。
“放屁!陈浩然!你找死!”年小刀暴跳如雷,猛地抽出腰间佩刀,刀锋在昏暗的光线下闪过一道刺目的寒芒,“老子今天先剁了你!看你还敢不敢胡说八道!”
他身后的打手们也纷纷拔刀,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成一片,杀气瞬间弥漫了整个破庙!一场血腥的冲突眼看就要爆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一阵急促得如同暴雨敲打屋瓦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以一种撕裂空气的疯狂速度,朝着废弃城隍庙的方向狂飙而来!那马蹄声沉重而密集,带着一种金戈铁马般的煞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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