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断指劫》
暴雨如注的京城陋巷深处,陈巧芸攥着隆科多的密信,指尖几乎要掐进信笺的硬纸里。 马车帘子掀开,年小刀脸上蜈蚣般的疤痕在惨白灯笼下跳动。 “信呢?”他沙哑的声音像钝刀刮骨。 巧芸递上信,雨水顺着她发梢滴落:“我哥呢?” 年小刀咧开嘴,露出黄黑的牙:“急什么?陈大小姐,规矩…得加码。”他缓缓抽出一把雪亮的匕首,拍在车辕上,“一根手指,换你哥的命。” 寒光映着巧芸瞬间失血的脸—— 匕首落下的刹那,巷口传来一声断喝:“刀下留人!”一道黑影如鹞鹰般扑入雨幕……
雨,下疯了。
豆大的雨点砸在京城坑洼的泥地上,溅起浑浊的水花,又迅速汇成一股股细小的泥流,在昏暗的陋巷里肆意横淌。空气又湿又冷,带着一股土腥和腐烂垃圾混合的、令人作呕的气息,沉沉地压在陈巧芸的胸口。她孤身一人,缩在一处勉强能遮挡些风雨的破败门檐下,单薄的春衫早已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刺骨的寒意一阵阵袭来,牙齿控制不住地微微打颤。可更冷的,是她的心。
手里紧攥着的那封信,硬硬的边角几乎要硌进她的掌心皮肉里。那是她耗尽这几日积攒的所有人脉,几乎是跪求来的东西——一封盖着九门提督隆科多私印的“手令”。信笺的内容她不敢细看,只模糊知道是让某处行个方便。这是她如今唯一能想到的、可以撬动年小刀那铁石心肠的筹码。代价是她几乎掏空了乐天哥哥暗中辗转送来给她应急的所有银票,还欠下那位深藏不露的贵妇一个天大的人情。为了大哥陈浩然,她顾不得了。
时间在冰冷的雨声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约定的时辰早已过了,巷子深处依旧只有风雨肆虐的呜咽,不见半个人影。恐惧像冰冷的藤蔓,从脚底缠绕上来,越收越紧。年小刀会不会反悔?大哥…他还活着吗?那个总是板着脸教训她“大家闺秀要有体统”,却又在她生病时整夜守着的固执大哥…她不敢再想下去。
就在她几乎要被绝望和寒冷吞噬时,巷子另一端,一点昏黄的光刺破雨幕,晃晃悠悠地靠近。
来了!
心脏骤然狂跳,仿佛要挣脱胸腔的束缚。巧芸猛地挺直了几乎冻僵的脊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那点尖锐的疼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不能被看出软弱。
一辆半旧的青篷马车悄无声息地滑到她面前,车轮碾过泥水,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车停下,挂在前辕那盏气死风灯的光晕在风雨中摇曳不定,将周围扭曲的墙壁影子拉长又揉碎。一只粗粝、骨节分明的手伸了出来,猛地掀开了厚重的车帘。
年小刀那张令人憎恶的脸暴露在灯光下。雨水顺着他额角那道狰狞如蜈蚣般的旧疤淌下,更添几分凶戾。他浑浊的眼珠像毒蛇一样锁定在巧芸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贪婪。
“东西呢?”他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干涩沙哑,每一个字都刮得人耳膜生疼。
巧芸深吸一口带着雨腥味的冷气,竭力稳住发颤的手,将那份被她体温焐得有些发软的密信递了过去。雨水顺着她的发梢、脸颊不断滑落,模糊了视线,但她努力睁大眼,死死盯着年小刀:“信给你!我哥呢?我要见他!现在!”
年小刀咧开嘴,露出一口被劣质烟草熏得焦黄的牙齿,无声地笑了。他没有立刻去接信,反而慢条斯理地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那匕首形制怪异,刃身狭窄,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一种淬过毒的幽蓝光泽,寒气逼人。他随手一抛,“啪”的一声轻响,匕首精准地钉在车辕的木头上,刀柄兀自微微颤动。
“急什么?”他拖长了语调,带着猫戏老鼠般的残忍戏谑,“陈大小姐,规矩…得改改了。”他伸出粗糙的食指,指向那柄寒气森森的匕首,“一根手指,换你哥的命。当场剁下,我立刻带你去见他。少一根指头,换一个活蹦乱跳的陈大公子,这买卖,你不亏。”
“轰——!”
仿佛一道惊雷直接在陈巧芸的脑海里炸开!所有的声音瞬间远去,只剩下尖锐的耳鸣和心脏疯狂擂动胸腔的巨响。她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瞬间褪尽,惨白如纸,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眼睛死死盯着车辕上那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匕首,大脑一片空白。
年小刀欣赏着她瞬间崩溃的表情,笑容愈发狰狞可怖:“怎么?怕了?你大哥的命,还不值你一根手指头?”他慢悠悠地伸出手,终于接过了巧芸一直举着的密信,草草扫了一眼那枚隆科多的印章,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但随即又被更深的恶意覆盖。他随手将信纸揉成一团,塞进怀里。“隆科多的面子,值钱。但年爷我今儿个心情不好,就想看点新鲜的。剁!还是不剁?一句话!我的耐心,不多。”
冰冷的雨水拍打在脸上,寒意刺骨,却远不及心底涌上来的那股绝望的冰冷。巧芸的视线死死锁在那柄幽蓝的匕首上,胃里翻江倒海。恐惧如同实质的冰水,从头顶浇下,瞬间冻结了她的四肢百骸。剁手指?为了救大哥?这个念头本身就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尖叫。
她只是个半路出家的十八线小主播啊!平日里连切菜不小心划个口子都要对着镜头撒娇求安慰“嘤嘤嘤,家人们谁懂啊,心疼死宝宝了”。现在,年小刀这个疯子,竟然要她当着面,亲手剁下自己一根手指?
荒谬!恐怖!恶心!
一股强烈的反胃感直冲喉头,她猛地捂住嘴,才没当场吐出来。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都在疯狂预警,让她转身就跑,逃离这个地狱般的场景。
可大哥那张严肃又透着关切的的脸,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他流落街头时,宁愿自己饿着也要省下半个馊馒头塞给她;他明明自己怕得要死,却强撑着冒充举人混进曹府,只为寻找家人的线索;他在信里笨拙地写着“巧芸安好否?兄甚念”……那个古板又固执,却把她捧在手心的大哥,此刻正被年小刀捏在手里,生死未卜。
跑?能跑到哪里去?跑掉了,大哥怎么办?
“家人们……”一个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在她心底响起,带着哭腔,是她无数次直播开场时的口头禅。此刻这声音却像一根针,刺破了恐惧的泡沫,带来一丝诡异的清醒和黑色幽默般的自嘲。家人们?哪还有家人们?在这个吃人的雍正元年,她唯一的“家人”正等着她去救,用最残酷的方式。
“榜一大哥…救命啊…”另一个属于她直播生涯的碎片蹦了出来。她看着年小刀那张狞笑的脸,这个疯子能懂什么叫“榜一大哥”?一股带着血腥味的荒诞感猛地攫住了她。年小刀要的不是她的手指,他要的是陈家的低头,是碾碎他们尊严的快感!
不能让他得逞!绝对不能!
一股混杂着绝望、愤怒和孤注一掷的狠劲,猛地从心底最深处炸开,瞬间冲垮了恐惧的堤坝。那寒意还在,那恶心感还在,但一种更冰冷、更坚硬的东西取而代之。她想起老爹陈文强在煤窑里跟人谈判时那股子豁出去的煤老板狠劲,想起乐天哥哥谈生意时笑里藏刀的算计眼神。她血管里,流的也是陈家的血!
“好……”陈巧芸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哗哗的雨声。她抬起头,雨水冲刷着她苍白的脸,那双原本盛满惊恐的大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疯狂的、孤狼般的决绝光芒,死死钉在年小刀脸上。
“年爷想要看戏?”她甚至扯动了一下僵硬的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行!我陈巧芸,演给你看!”
话音未落,她猛地向前一步,动作快得不像她自己。冰冷的雨水似乎在这一刻失去了温度,世界的声音也彻底消失。她的眼中只有那柄钉在车辕上的幽蓝匕首,那上面映出她扭曲而决绝的脸。
右手闪电般探出,五指收拢,紧紧握住了那冰冷刺骨的刀柄!金属的寒意瞬间刺透了皮肤,直抵骨髓。没有半分犹豫,她左手死死按住右手的手腕,仿佛那不是自己的肢体,而是一块待宰的木头。她咬紧牙关,腮帮子绷出凌厉的线条,全身的力气都灌注在右臂之上,高高举起!
匕首的幽蓝寒光在昏黄的灯下划出一道死亡的弧线,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朝着左手那根纤细的、微微颤抖的小指,狠狠剁下!
年小刀脸上的狞笑凝固了,浑浊的眼中第一次掠过一丝惊愕,似乎没料到这娇滴滴的丫头片子竟真有这般烈性。
就在那锋刃即将吻上指骨、血光迸溅的前一刹那——
“刀下留人!!!”
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猛地撕裂了雨幕和死寂!
声音未落,巷口幽暗处,一道快如鬼魅的瘦削黑影,如同被劲弩射出的箭矢,裹挟着凌厉的风声和冰冷的雨滴,以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速度,悍然扑入这片被死亡阴影笼罩的方寸之地!
黑影的目标极其明确,直取陈巧芸持刀的右手腕!
“砰!”
一声闷响!一股巨大的、不容抗拒的力量狠狠撞在陈巧芸的手腕上,剧痛让她瞬间脱力。那柄淬毒的幽蓝匕首再也握持不住,脱手飞出,“铮”的一声脆响,深深扎进旁边泥泞的土墙里,直没至柄,只余刀柄在风雨中微微震颤。
变故陡生,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陈巧芸被这巨大的撞击力带得一个趔趄,向后踉跄了两步才勉强站稳,左手下意识地紧紧护在胸前,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她惊魂未定地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深灰色短打、身形极其利落的男子已挡在她身前,背对着她,如同一堵突然拔地而起的墙,隔绝了年小刀那择人而噬的目光。
来人微微侧过一点脸,下颌线条紧绷,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陈姑娘,退后!这刀碰不得!”
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巧芸脑中一片混乱,惊惧和劫后余生的茫然交织。
年小刀脸上的惊愕瞬间化为暴怒的狰狞!到嘴的鸭子眼看就要飞了,煮熟的鸭子竟敢有人横插一脚!他眼中凶光毕露,野兽般的低吼从喉咙深处挤出:“找死!”话音未落,他那蒲扇般的大手已如铁钳般探入怀中,再抽出时,赫然多了一把沉重的、开了血槽的牛耳尖刀!刀光在灯笼下闪过一道刺目的红芒,带着浓烈的血腥气,直刺挡在巧芸身前的灰衣人腰腹要害!这一刀又快又狠,显然是要将这不速之客当场开膛破肚!
灰衣人身形微晃,动作快如鬼魅,不退反进,险之又险地贴着那致命的刀锋滑过。他右手闪电般探出,并非硬接,而是以某种巧妙的擒拿手法,五指如钩,精准无比地扣向年小刀持刀的手腕脉门!动作简洁狠辣,毫无花哨,显然是真正的搏杀之技!
“嗤啦!”布帛撕裂的声音响起。年小刀显然也非庸手,虽惊不乱,手腕一沉一翻,险险避开了脉门要害,但手臂的衣袖却被灰衣人如铁钩般的手指撕开一道长长的口子。两人一触即分,各自退开半步,目光在空中凶狠碰撞,杀气弥漫。
年小刀低头瞥了一眼被撕裂的袖子,又猛地抬头,死死盯住灰衣人的脸,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暴怒竟被一种更深的、难以置信的惊疑所取代!他脸上的横肉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意外、极其不可思议的东西,以至于连握刀的手都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是…是你?!”年小刀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极度的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你他妈不是已经……”
他的话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掐断了喉咙。那惊疑的目光死死锁在灰衣人脸上,仿佛要穿透那张被雨水打湿、隐在阴影中的面庞,看清某个颠覆认知的真相。
灰衣人依旧沉默,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站姿,将身后完全僵住的陈巧芸护得更严实。他紧抿着唇,下颌绷成一条冷硬的线,雨水顺着他额前的碎发滴落,那双露出的眼睛,锐利如鹰隼,毫不避让地迎接着年小刀毒蛇般的审视,里面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是冰冷的杀意,是刻骨的仇恨,还是某种被深埋的、呼之欲出的过往?
巷子里只剩下越来越大的雨声,哗哗作响,敲打着沉默对峙的两人,也敲打在陈巧芸几乎停止跳动的心上。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脖颈流下,她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只有一股巨大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从挡在身前这个陌生灰衣人紧绷的脊背,无声无息地蔓延过来,瞬间攫住了她。
他……究竟是谁?年小刀那未尽的半句话里,藏着什么惊天的秘密?大哥……现在到底在哪里?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侠客书屋(m.xiakeshuwu.com)煤老板和儿女的穿越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