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祸起宫墙》
子时梆子刚敲过第二声,急促的马蹄声就碾碎了陈府后巷的寂静。两盏惨白的宫灯鬼火般飘近,映出马上太监惨绿的脸。陈文强被管家从被窝里薅起来时还迷瞪着,待听清“陛下口谕,即刻觐见”八字,他脸上的懵懂瞬间被狂喜炸得粉碎。
“哎呦喂!祖宗显灵了!”陈文强一蹦三尺高,光着脚丫子就在冰凉的地砖上转圈,搓着手,嘴里反复念叨,“面圣了!老陈家祖坟冒青烟了!我陈文强也有今天!” 他手忙脚乱套上官靴,竟把左右脚穿反了也浑然不觉。
养心殿西暖阁,地龙烧得暖意融融,龙涎香从蟠龙金柱旁的螭纹香炉里丝丝缕缕溢出。雍正帝玄色常服,盘膝坐在紫檀炕几后,手里正把玩着一件物件。正是陈乐天费尽心思、用那块险些当了柴火烧的顶级小叶紫檀,精工细作而成的九宫秘匣。匣面素净,只以极细的刀工浅浮雕着连绵的云纹,触手温润如玉,在烛火下流转着内敛而深沉的紫金光泽。
陈乐天垂手立在父亲身后半步,眼角余光死死锁着那御案上的匣子,心跳如擂鼓。他清楚记得,这匣子内壁,靠近角落处,似乎曾沾过点什么东西……是巧芸那丫头随手贴的什么鬼画符?当时只当是废纸,未曾想竟没清理干净!
“木性温润,雕工也颇有巧思。”雍正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玉般的质感,在这过分安静的殿阁里激荡起无形的回响。他指尖抚过云纹,“陈乐天?”
“草民在!”陈乐天一个激灵,慌忙出列躬身。
“此物甚合朕意……”
“皇兄!”一个阴柔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骤然响起,像冰锥划破了暖阁里凝滞的空气。只见九阿哥胤禟排众而出,玄色蟒袍衬得他面色愈发青白,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他朝御座一揖,目光却毒蛇般缠向陈乐天:“臣弟方才细观此匣,觉其形制古拙中透着妖异,恐非祥瑞之器。尤其……”他故意拖长了调子,满意地看着陈家父子瞬间绷紧的脊背,“尤其这匣子暗藏夹层,其内所封之物,怕是见不得光!臣弟斗胆,恳请皇兄当众启验,以证清白,亦或……以正视听!”
“夹层?”雍正的指尖顿在匣面,目光转向胤禟,平静无波,“九弟何出此言?”
胤禟嘴角的弧度更深,带着一丝成竹在胸的阴鸷:“皇兄明鉴,此匣看似浑然一体,实则机巧暗藏。臣弟幼时曾于内库见过前明旧档,其中便记载过类似以奇技淫巧暗藏厌胜、诅咒之物的木器!其手法,与此匣如出一辙!” 他上前一步,指着匣子侧面一处极细微、几乎与木纹融为一体的接缝,“此处,便是机关枢纽!只需按下,夹层自开。皇兄,小心为上啊!”
“厌胜?”陈文强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腿肚子直转筋。他猛地想起巧芸那丫头在穿越前,似乎往这刚做好的空匣子里塞过什么花花绿绿的纸片,还美其名曰“物流单”?当时他只顾着盘点账目,哪曾留意!难道……难道就是那个?!
陈巧芸站在母亲身侧,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瞬间四肢冰凉,连指尖都麻木了。她想起来了!那个小小的、印着黑白方块的标签!她嫌匣子光秃秃不好看,随手贴在了内壁靠下的角落!当时贴完还觉得挺“赛博朋克”,谁曾想这穿越千年的随手之举,竟成了悬在全家头顶的铡刀!冷汗浸透了她贴身的里衣,黏腻冰凉。
“启验。”雍正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只淡淡吐出两个字。
首领太监赵德安立刻上前,枯瘦的手指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精准,按向胤禟所指的那处木纹接缝。轻微的“咔哒”一声脆响,在死寂的暖阁里如同惊雷!匣子侧面无声地滑开一道寸许宽的缝隙,露出了里面狭窄的夹层空间。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赵德安探入两根保养得宜、指甲尖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夹出了一样东西。那东西轻薄、方方的一片,材质非纸非帛,光滑得怪异。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排列诡异的黑色方块和小字!在烛光下,那方块仿佛某种活物的眼睛,冰冷地注视着殿中众人。
“妖……妖符!”一个尖细的声音失声叫出,不知是哪个小太监吓破了胆。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胤禟眼中闪过一丝狂喜,脸上却摆出痛心疾首的悲悯:“皇兄!此物诡异绝伦,绝非人间所有!分明是邪术诅咒之物!陈家进献此等凶器,其心可诛!” 他猛地转身,戟指陈乐天,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如刀,“陈乐天!你还有何话说?这匣子出自你手!你陈家意欲何为?!”
陈乐天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完了!那二维码!那该死的现代物流标签!他只觉得天旋地转,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心脏。
陈文强眼睁睁看着儿子面如死灰,看着九阿哥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淬毒般的杀意,看着御座上皇帝那愈发深沉、辨不出情绪的脸。完了!全完了!他老陈家刚刚在京城站稳脚跟,眼看着就要飞黄腾达,难道就要在这深宫大内,因为这一个小小的、该死的二维码,落个满门抄斩?!
“草民冤枉!陛下明鉴!” 陈文强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额头砸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巨大的恐惧像冰水浇头,反而激起了他骨子里那股煤老板面对矿难时豁出一切的狠劲。电光火火间,一个念头在绝境中疯长——必须转移!必须用一个更大的“祥瑞”,盖过这该死的“妖符”!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涕泪横流,混杂着惊恐与一种近乎癫狂的急切。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他手忙脚乱地开始掏自己的前襟内袋。动作粗鲁,甚至带着点不顾一切的蛮横。他摸到了!那个冰冷的、沉甸甸的金属方块!
“陛下!草民有宝!真正的祥瑞在此!天降神火!!” 陈文强嘶吼着,几乎破音,高高举起了手中之物——一个在烛火下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Zippo打火机!流线型的机身,冰冷的金属外壳,与这雕梁画栋的宫殿格格不入。
“护驾!”赵德安尖利的叫声几乎刺破耳膜。殿内侍卫“唰啦”一声,长刀出鞘过半,寒光凛冽,瞬间将陈家四口团团围住,刀尖直指。陈夫人吓得两眼一翻,软软地就要瘫倒,被陈巧芸死死架住。陈乐天面无人色,父亲这是被吓疯了?
胤禟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毫不掩饰的嗤笑,充满了鄙夷:“陈文强!你是失心疯了不成?拿个奇巧铁块,就敢妄称祥瑞,欺君罔上?罪加一等!”
唯有御座上的雍正,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死死锁住了陈文强手中那个怪异的金属方块,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审视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
陈文强对周围的刀锋和嗤笑置若罔闻。他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拇指上那个小小的滚轮上。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他猛地用拇指一擦滚轮!
“嚓!”
一声清脆的金属摩擦声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一点幽蓝、稳定得不可思议的火苗,如同来自幽冥的鬼眼,倏然从打火机顶端跳跃出来!没有烟气,没有寻常火焰的摇曳不定,就那么安静地、诡异地燃烧着,散发出一种超越时代的、冰冷的科技感。那蓝焰的光芒映在陈文强因极度紧张而扭曲的脸上,也映在周围那些骤然凝固的、写满惊骇与不可置信的瞳孔之中!
“啊——!” 几个胆小的宫女太监失声惊叫,慌忙掩口后退,如同见了真正的鬼魅。侍卫们握刀的手也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那跳动的蓝焰,超出了他们理解的一切范畴。胤禟脸上的嗤笑瞬间冻结,瞳孔因极度的震惊而放大,青白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恐惧的神色,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死寂。
比之前任何一刻都要深沉的死寂笼罩了暖阁。只有那朵幽蓝的火苗,在陈文强颤抖的手中,无声地、妖异地燃烧着,成为整个空间唯一跳动的核心。
而在那巨大的、绘着江山万里图的紫檀木屏风之后,一道锐利如寒潭深剑的目光,早已穿透缝隙,将殿内这场惊心动魄的变故尽收眼底。四阿哥胤禛负手而立,身形隐在阴影里,纹丝不动。当那簇幽蓝火苗凭空跃起的一刹那,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
那并非凡火。
没有烟气,没有寻常火焰舔舐空气的躁动,它安静得诡异,燃烧得稳定。这绝非道士炼丹的磷火,更不是江湖术士骗人的戏法。这是……什么力量?
胤禛的目光,死死钉在陈文强手中那个闪烁着奇异金属光泽的“神器”上,更掠过他脸上那混杂着恐惧、绝望和孤注一掷疯狂的复杂表情。他的视线缓缓移向御座前,赵德安手中那张印满诡异黑色方块的“妖符”,最后,落回那朵跳跃的蓝焰。
九弟胤禟的指控,陈家父子的仓皇与反击,这突然现世的“神火”……碎片在胤禛冰冷的心湖中激烈碰撞、拼凑。他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下颌线条绷紧。九弟这刀,借得狠,砍得毒。但这凭空出现的“神火”……是陈家绝境里的狗急跳墙,还是……真藏着什么足以翻盘的惊天秘密?
一丝极淡、极冷的,如同冰层下暗流涌动的算计,悄然掠过胤禛深潭般的眼底。他的手指,在身后微不可察地捻动了一下,仿佛在掂量着这陡然失衡的棋局。
屏风外,那簇妖异的蓝焰还在跳动,无声地炙烤着每一个人的神经。陈文强举着打火机的手臂已经开始酸麻,冷汗沿着鬓角滑落,滴在金砖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他能感觉到御座上那道目光的重量,冰冷,审视,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脊背。胤禟从最初的惊骇中回过神,眼中的恐惧迅速被更深的怨毒取代,他死死盯着那火苗,又看看陈文强,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似乎在酝酿更致命的指控。
时间仿佛凝固在这幽蓝的光晕里。
“神火……” 终于,一个低沉、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如同冰凌坠地。
雍正缓缓从御座上站起身。玄色的袍服下摆拂过光洁的金砖,无声无息。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从陈文强脸上惊惶的汗水,移向他手中那簇稳定燃烧的蓝焰,再扫过赵德安指间那张印满诡异方块的“妖符”。那眼神太过复杂,糅合了帝王的威严、极致的探究,以及一丝……几乎无法捕捉的、对未知力量的审慎忌惮。
他一步一步,走下御座前的踏辇。靴底敲击金砖,发出单调而沉重的回响,每一下都像踩在陈家四口濒临崩溃的心弦上。陈巧芸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陈乐天只觉得喉咙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无法呼吸。陈夫人倚在女儿身上,身体筛糠般抖着。
雍正在距离陈文强三步之遥处站定。他微微抬手,止住了赵德安试图上前护卫的动作。那双深不见底的龙目,此刻只聚焦在那跳跃的蓝焰上,仿佛要将这超脱常理的火光彻底洞穿。
“此火,” 雍正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从何而来?” 他的视线,终于从火焰移开,如同两柄实质的寒刃,钉在陈文强脸上,“这‘妖符’,又作何解?” 最后一个字落下,暖阁内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无形的压力如同山岳,轰然倾轧而下!
陈文强只觉得喉咙发紧,千钧重担压得他几乎要匍匐在地。他张了张嘴,干涩的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怎么说?说这是几百年后的烟火?说那“妖符”是寄快递用的?哪一个字不是抄家灭族的催命符?冷汗瞬间浸透重衣,那簇幽蓝的火苗在他剧烈颤抖的手中开始不安地跳跃、闪烁,如同他此刻濒临破碎的心神。
就在陈文强被那帝王威压碾得几乎魂飞魄散、喉头滚动却吐不出半个字时,一个清越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颤抖的女声,突兀地响起,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凝滞的死水。
“回禀陛下!” 陈巧芸深吸一口气,挣脱母亲无力的搀扶,向前一步,与父亲并排跪下。她强迫自己抬起苍白却异常镇定的脸,迎向那道足以洞穿人心的目光,声音清晰,“此‘符’,非是诅咒邪物,乃是……乃是家兄制作此匣时,为求精益求精,标记所用顶级紫檀木‘天字号’产地与年份的密押!此等秘法,源自海外异邦,中原罕见,故形制奇特,引人误解!” 她语速飞快,却字字清晰,目光毫不躲闪地直视雍正,“至于这‘神火’……” 她的视线飞快扫过父亲手中那跳跃的蓝焰,心念电转,“此乃家父机缘巧合,得自一位云游的海外方士所赠的‘不灭琉璃火’!以秘法催动,无烟无味,可于水中不熄,遇风不灭,取其‘薪火相传、国祚永续’之吉兆!今日仓促献于御前,实因感念陛下圣德,愿以此火,喻我大清基业,如这琉璃神火,千秋不灭!”
话音落下,暖阁内死一般的寂静。陈巧芸的胸膛剧烈起伏,后背的冷汗早已浸透衣衫,冰凉一片。她赌了!赌皇帝对“海外秘法”、“祥瑞吉兆”的兴趣,赌他对“千秋不灭”这四个字的受用!她甚至不敢看九阿哥胤禟此刻必定狰狞扭曲的脸。
雍正的目光,如同盘旋的鹰隼,在陈巧芸强作镇定的脸上停留了许久,又缓缓移向那朵依旧在陈文强指间燃烧的幽蓝火焰。那火苗似乎稳定了些,无声地跳跃着,散发着超越时代的神秘光泽。
“密押?琉璃火?” 雍正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毫无暖意,却让胤禟心头猛地一沉。皇帝并未看那张“妖符”,也未再看胤禟,只是对着那簇火苗,缓缓伸出了手。
“呈上来。”
三个字,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天威。
赵德安立刻躬身,小心翼翼地绕过陈文强,双手捧过那仍在燃烧的打火机,如同捧着绝世珍宝,又像捧着随时会爆裂的毒物,战战兢兢地奉到雍正面前。
幽蓝的火苗在帝王眼前跳跃,映着他深邃的眼眸。雍正伸出手指,竟似要直接去触碰那诡异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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