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绝境微光与家庭议会》
夜色如墨,沉重地压在北京城的一处简陋小院上空。院内唯一的窗户透出昏黄的油灯光晕,却丝毫驱不散弥漫在陈家人心头的阴霾。空气凝滞得如同结了冰,往日里最是跳脱的陈文强也耷拉着脑袋,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算盘珠子,那声响在寂静里显得格外刺耳,又带着一股穷途末路的焦躁。
陈乐天瘫坐在一张吱呀作响的旧条凳上,双目失神地望着屋顶蛛网。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粗布包裹,里面是几块被他视若性命、此刻却如同烙铁般烫手的紫檀木料。白日里发生的一切,如同噩梦般在他脑中反复上演。
王掌柜那张起初堆满和善、顷刻间又变得狡诈阴险的脸,那番引他入彀的、关于“海南老料”与“金星紫檀”的行话吹捧,最后是那赤裸裸的压价与威胁——“小兄弟,你这料子,说破大天去也就值这个数!京城地界儿水深,莫要不知进退,拿了银钱速速离去,否则……”
否则如何,王掌柜没说,但那几个悄然围上来的、面色不善的伙计已经说明了一切。他陈乐天空有超越时代的木材知识,却低估了人心鬼蜮,低估了这时代商场吃人不吐骨头的残酷规则。他不仅几乎赔光了全家仅剩的那点“启动资金”,换回这堆被刻意贬低、实则价值远超付出的木料,更可怕的是,他可能已经无意中得罪了地头蛇,为这个刚刚落脚、根基未稳的家,招来了莫测的祸患。
“怪我…都怪我…”乐天的声音干涩沙哑,充满了无尽的自责与后怕,“是我太天真,太急了…我以为…我以为凭我知道的…”
另一边,陈巧芸轻轻抚摸着身旁的古筝,琴身上一道新鲜的划痕刺目惊心。那是白天试图骚扰她的地痞年小刀留下的“印记”。虽然她机警地大声呼救引来巡街的差役惊走了对方,但那种被恶意的目光舔舐、被武力威胁的恐惧感,如同跗骨之蛆,让她至今指尖冰凉,微微颤抖。街头卖艺的微薄收入,连应付下一次可能的“保护费”都捉襟见肘,更别提支撑家用了。现代女性的独立自信,在这赤裸裸的封建市井丛林法则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陈文强猛地一拍算盘,珠子哗啦一响:“他娘的!这京城里的规矩,比咱那会儿矿上的矸石还硬还黑!送礼送不出去,说话不对路子,老子陪笑脸都快把脸笑僵了,那些个衙门口的小鬼、铺子里的伙计,一个个滑不溜手,不见兔子不撒鹰!咱这点家底,经得起几次折腾?”他憋闷得厉害,一种空有力气却无处使的挫败感紧紧攥住了他。
最小的弟弟陈浩然放下手中翻阅的几本旧书,那是他这几日代人抄书或是在书铺蹭看记下的零碎信息。他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眉头紧锁,清秀的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凝重:“大哥的遭遇并非孤例。我这几天查阅坊间杂闻兼带听人议论,雍正初年,吏治正在整顿期,但商场积弊甚深,欺行霸市、强买强卖之事绝非个案。尤其我们这等无根无基的外来户,最易被盯上。而且…”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惊动什么:“我隐约听到些风声,朝廷似乎格外关注‘聚众’、‘异言异行’之事。二姐在街头奏唱,虽为谋生,但曲风新奇,围观者众,长此以往,恐…恐会引人注目,非为吉兆。”他巧妙地避开了“文字狱”三个字,但那未尽的担忧,却让房间内的温度又骤降了几分。
绝望的气氛如同潮水,几乎要将这小小的院落彻底淹没。每一个方向似乎都被堵死了。木材生意出师未捷身先死,街头卖艺危机四伏,打通关节寸步难行,甚至连安稳苟活都似乎成为一种奢望。穿越之初那点凭借现代知识闯出一片天的豪情,此刻被现实碾压得粉碎。
油灯的灯花啪地爆了一下,短暂地照亮了陈乐天苍白而倔强的脸。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里燃烧着不甘的火焰:“难道…难道我们就这么认了?把这些木料贱卖?或者干脆离开北京?”离开?又能去哪里?天下之大,何处才是穿越者的容身之所?
“认?认个屁!”陈文强啐了一口,煤老板的狠劲被逼了出来,“老子就不信这邪!阎王好见小鬼难搪,肯定是咱路子没找对!送的礼不对人家胃口!老子明天再去钻钻,就不信敲不开一道缝!”
陈巧芸抱紧了双臂,声音虽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韧:“街头的日子确实太难了…或许…或许我们可以试试找找茶楼酒肆?哪怕一开始钱少些,至少…至少有个遮挡,安全些。”她是在对自己说,也是在建议。
陈浩然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兄姐:“我们不能自乱阵脚。信息差依然是我们最大的优势。大哥的木材知识是真的,王掌柜压价恰恰说明他识货且贪婪,我们并非毫无价值。二姐的音乐超越时代,只要能找到合适的展示平台,必有识货之人。现在最关键的是,我们必须整合资源,停止各自为战!”
“整合资源?”陈乐天喃喃重复,眼中闪过一丝微光。
“对!”陈浩然站起身,走到屋子中间,虽然身形单薄,却仿佛成了黑暗中的一根主心骨,“我们需要一次家庭会议。就像以前爸…像以前一样,把所有问题、所有信息、所有能用的手段都摊开来,找到一个集中突破的方向!我们必须决定,接下来,我们有限的钱、有限的人力、有限的精力,到底该优先投向哪里!”
这个提议如同在死水中投下一块巨石。争吵瞬间爆发。
“优先?当然是我的木材生意!”陈乐天急道,“只要有一笔本钱周转,只要我能避开那些奸商,直接找到源头或者合适的买主,紫檀的利润是最高的!这是我们能最快翻身的机会!”
陈文强立刻反驳:“最快?你现在连门都出不去!没我打通关节,你寸步难行!要优先,也得优先给我银子去铺路!等我搭上一条线,什么都好说!”
“可是安全呢?”陈巧芸提高了声音,“如果没有一个安全的环境,赚再多钱又有什么用?年小刀那样的人再来怎么办?浩然的警告你们都忘了吗?我觉得应该先想办法找个稳定的落脚点和保障!”
三人各执一词,情绪激动,谁也说服不了谁。有限的资源无法同时满足所有需求,生存的压力和对未来的恐惧让每个人都坚信自己的方向才是唯一正确的。
陈浩然没有立即加入争吵,他走到油灯旁,拿起一支秃笔,在一张废纸上快速写下几个关键词:“资金短缺”、“信息不畅”、“安全威胁”、“人脉空白”、“潜在政策风险”。然后他将纸拍在桌上。
“都别吵了!”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罕见的严厉,“看看!这就是我们面临的!单打独斗,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无法解决所有问题!我们必须做出选择,必须妥协!”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陈乐天:“大哥,你的紫檀利润高,但风险最大,启动所需的本钱和门槛也最高。我们需要为你创造一个能发挥你知识优势的环境,而不是让你再去市场碰运气。”
他又看向陈文强:“三哥,打通关节需要钱,但不能像你现在这样漫无目的地撒钱。必须更有针对性,目标更明确。我们需要知道具体卡在哪里,谁才是关键人物。”
最后看向陈巧芸:“二姐,安全问题和寻找平台确实紧迫,但这或许可以和三哥的努力结合起来。”
争吵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和现实的思考。绝望依旧存在,但在浩然的引导下,一种理性的、破釜沉舟的决心开始滋生。
经过近乎残酷的自我剖析和激烈的辩论,权衡了所有利弊、风险与收益,一个艰难而统一的共识终于逐渐清晰起来。
陈乐天艰难地开口,做出了让步:“我…我同意暂时不再贸然进入市场。但我需要支持,需要信息,需要有人帮我辨别可靠的木料来源和潜在的买家。我的知识不能白费。”
陈文强抹了把脸,咬牙道:“好!老子就再信你小子的判断一回!接下来我豁出脸去,就专门盯着那些可能跟木材行、旧货市、甚至官府工坊有点关系的小吏和地头蛇摸情况!但巧芸那边…”
陈巧芸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我…我可以再坚持几天,但必须尽快找到室内演出的机会。文强,你打听消息的时候,也帮我留意一下哪个茶楼戏园子可能需要乐师,或者有没有哪家府上需要堂会的。”
陈浩然总结道:“那么,现阶段的核心就是:集中我们最后的一点资金和主要精力,优先辅助大哥的紫檀生意打开局面!这是目前看来潜在回报最高、最能快速积累资本的道路。三哥负责外围攻坚和信息筛选,二姐稳住基本盘并注意安全,我负责搜集更多背景信息并提醒风险。我们必须拧成一股绳!”
家庭会议的方向确定了,一股悲壮而又凝聚的力量在四人之间流转。他们明确了第一个要合力推倒的壁垒——帮助陈乐天,让那批被奸商低估的紫檀木料实现其真正的价值。
然而,就在会议即将结束,众人刚要稍感松懈之际,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粗鲁而不耐烦的敲门声!
“咚!咚!咚!”
声音响亮,在万籁俱寂的夜里如同惊雷。紧接着,一个流里流气、带着明显挑衅意味的声音响起:
“陈家的!开门!识相点!爷知道你们在里面!年爷我来收这个月的‘清扫费’了!麻溜儿的!”
屋内四人脸色骤变!
陈文强猛地握紧了拳头,陈乐天下意识地将怀里的紫檀木料抱得更紧,陈巧芸脸上血色尽褪,惊恐地看向门口。陈浩然最快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吹熄了油灯,屋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中,只剩下彼此粗重的呼吸声和门外越来越不耐烦、愈发响亮的敲门与叫骂声。
年小刀!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找上门?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仅仅是为了勒索几个小钱,还是…和王掌柜白天的事情有关?
巨大的恐惧和疑问,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攫住了刚刚看到一丝微弱曙光的陈家所有人的心脏。
黑夜,恶客临门。刚刚制定的计划尚未开始便遭遇当头一棒。他们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危机?年小刀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这仅仅是又一次勒索,还是更大麻烦的开始?陈家四兄妹这艰难达成的共识与微弱的希望之火,能否经受住这深夜敲门的第一重残酷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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