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海阁”主厅内,时间仿佛被拉伸又压缩,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粘稠感。空气不再流动,尘埃悬浮在半空,只有能量在无声地咆哮。两台特制收容箱表面铭刻的符文依次亮起,如同呼吸般明灭,竭力压制着内部那足以撕裂现实的造物。
林晚盘膝坐于地板阵列的中心,额环幽光稳定,脸色却苍白如纸。她紧闭双眼,全部的意识都已沉入体内那片狼藉的精神世界,并以此为支点,小心翼翼地向外延伸。
首先触碰到的,是左侧那如同深海蔚蓝心脏般的脉动——“深海之心”。它温和而深邃,蕴含着生命与意识的源初力量,但仔细感知,其深处也潜藏着被放大欲望的暗流。林晚的意识如同轻柔的水草,缠绕上去,不带索取,只有理解与接纳。她感受着它亿万年沉淀的孤寂,以及一丝对“存在”本身的眷恋。蔚蓝的光晕从收容箱缝隙中逸散开来,如同潮汐般温柔地荡漾在主厅中。
紧接着,是右侧那猩红愤怒的风暴——“深渊核心-02”。它的意识充满了被囚禁的痛苦、不甘与毁灭一切的暴戾。林晚的意识刚一靠近,就被无数疯狂的意念碎片冲击,仿佛置身于修罗战场。她没有退缩,也没有对抗,只是将自己在海底遗迹中感受到的、那份属于苏锦和白锦年的悲伤与牺牲,以及“万识之华”最后的守护意志,化作一道坚韧而悲悯的屏障,承受着风暴的洗礼,并尝试在其中寻找那一丝被巨大痛苦掩盖的、对“混沌”本身存在意义的困惑。猩红的光芒挣扎着、咆哮着从收容箱中透出,与蔚蓝的光晕形成鲜明的对峙,空气因能量的摩擦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引导这两股力量已让林晚的精神力如同风中残烛,意识仿佛在惊涛骇浪中颠簸的小舟,随时可能倾覆。但她死死守住灵台最后一点清明,因为真正的挑战,尚未到来。
主厅外,狂风呼啸,原本只是弥漫在天际的紫黑色阴云,此刻已如同实质的墨汁般倾覆而下,笼罩了整个云墟镇上空!阳光被彻底吞噬,白昼沦为永夜,只有不时划破黑暗的、不祥的紫色闪电,映照出下方严阵以待的众人苍白而决绝的脸。
陆沉舟手持消防斧,与江澜及最后几名精锐队员守在主厅入口,他们的目光死死盯着那片翻滚的、散发出终结气息的阴云。苏锦坐在轮椅上,被安置在相对安全的偏厅角落,双手紧握,低声祈祷着,目光却无比坚定。
“来了!”技术士官看着瞬间爆表的能量探测仪,声音嘶哑。
阴云中心,如同巨大的眼睛般缓缓睁开一个漩涡,无尽的紫黑色光芒从中倾泻。而在那光芒的核心,那个由纯粹黑暗与破碎几何体构成的“寂灭之核”,缓缓降临!它的大小似乎超越了物理规律,悬浮在“听海阁”上空,投下的阴影仿佛要将整个宅邸连同这片悬崖都吞噬殆尽。其核心那黑洞般的奇点缓缓旋转,散发出令灵魂冻结的吸力,主厅的屋顶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瓦片和灰尘簌簌落下。
而在“寂灭之核”的前方,悬浮着已完成异化的司瞳者。他(它)的躯体更加非人,额头的黑暗之眼完全睁开,冰冷地注视着下方的主厅,注视着那个正在尝试忤逆“神意”的共鸣者。
“愚昧的挣扎……在终末之理面前,一切存在皆为虚妄……” 司瞳者的声音如同亿万亡魂的呓语,直接响彻在每个人的意识深处,带着令人作呕的亵渎感。
他(它)抬起手臂,指向主厅。没有光芒,没有冲击,但一股无形的、作用于存在层面的抹除力量,如同死亡本身,悄无声息地降临!
“挡住它!”江澜嘶吼着,与队员们同时启动了个人能量护盾和手中的特制屏障发生器!数道微弱却顽强的光幕在主厅入口前亮起,如同螳臂当车!
“轰——!”
无形的抹除力量撞击在屏障上!没有巨响,却有一种更加令人恐惧的、空间本身被强行“擦除”的诡异感!最外围的两面屏障发生器瞬间过载、瓦解、消失!手持发生器的两名队员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字迹,彻底湮灭!
陆沉舟目眦欲裂,但他死死站在原地,用身体挡在林晚所在的主厅方向前,消防斧上闪烁起微弱的、源自“听海阁”本身古老建材的能量辉光(或许是白锦年预设防御机制的一部分),勉强抵消了一部分侵蚀。
“还没好吗……林晚……”他嘴角渗出血丝,在心中无声地呐喊。
主厅内,林晚在“寂灭之核”降临的瞬间,便感受到了那股纯粹的、冰冷的终结意志!与前两把钥匙不同,它没有任何情绪,没有任何犹豫,只有执行“归墟”法则的绝对性!
就是现在!
林晚猛地睁开了眼睛!她的双瞳之中,左眼泛起蔚蓝的微光,右眼闪烁猩红的芒点,而她的意识核心,正以一种近乎自毁的勇气,主动迎向那从天而降的紫黑色终结洪流!
她将自己变成了最后的桥梁,将已经初步引导的蔚蓝“存在”与猩红“混沌”,连同自身那蕴含着“平衡”意念的意识,一起,导向那绝对的“终结”!
这不是攻击,不是防御,而是一种……展示!向那冰冷的终结法则,展示一个由“存在”、“混沌”、“平衡”共同构成的、短暂而真实的微型宇宙模型!
三股性质截然不同、强度足以毁灭世界的力量,第一次通过林晚这个脆弱的“媒介”,产生了直接的交汇!
“嗡————————!!!”
无法形容的巨响并非来自耳朵,而是源于空间与法则的剧烈震颤!整个“听海阁”仿佛变成了一个透明的能量熔炉!蔚蓝、猩红、紫黑三色光芒以林晚为中心,疯狂地旋转、碰撞、湮灭、又重生!壁画上的导流阵列亮到了极致,地板马赛克如同流淌的星河,水晶吊灯的所有棱镜都在高频振动,折射出令人目眩神迷的、蕴含法则碎片的光谱!
林晚的身体剧烈颤抖,七窍中都开始渗出鲜血,她的意识在三股巨力的撕扯下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消散。她看到了无数幻象——生命的诞生与繁荣,文明的辉煌与堕落,星辰的点燃与寂灭……存在与混沌在终结的背景下,演绎着永恒的轮回。
而外界,那降临的“寂灭之核”,其核心黑洞的旋转,第一次出现了紊乱!它那绝对倾向于“无”的法则,被强行注入了“有”与“变”的参数!三角形的稳定结构,在三把钥匙之间若隐若现,虽然极度不稳定,却真实地暂时抵住了那无所不噬的终结之力!
“不——!这不可能!”司瞳者发出了惊怒的咆哮,他(它)能感觉到自己对“寂灭之核”的控制正在减弱,那三角平衡正在剥夺“钥匙归一”的可能性!“破坏那个共鸣者!”
他(它)凝聚起剩余的全部力量,额头的黑暗之眼射出一道凝练到极致的、足以洞穿灵魂的紫黑色射线,无视了外围的屏障,直刺主厅中心的林晚!
“休想!”
一直死死守护在侧的陆沉舟,在这一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他猛地将手中那柄闪烁着微光的消防斧掷出!斧头并非飞向射线,而是带着他全部的意志和与这座宅邸的深刻联系,斩向了那三角能量场的某个关键节点!
他不是要破坏平衡,而是要以自身为引,以“听海阁”积蓄的部分能量为基,强行加固那个由林晚艰难构建的、脆弱的三角结构!
斧头融入三色光芒的漩涡,瞬间气化,但一股坚实而温暖的力量(属于守护与牺牲的意志)却融入了进去,如同给摇摆的天平加上了一枚至关重要的砝码!
三角光芒骤然稳定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
司瞳者射出的灵魂射线,在触及三角力场边缘时,竟被那稳定了一刹那的平衡法则偏转,以更快的速度,反射了回去!
“什么?!”司瞳者瞳孔(如果他还有的话)骤缩,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那道凝聚了他大部分力量的毁灭射线,便精准地贯入了他自己额头的黑暗之眼!
“啊——!!!”
凄厉到超越人类听觉上限的惨叫响起!司瞳者的异化躯体如同破碎的瓷器般布满裂痕,那黑暗之眼中流出的不再是光,而是粘稠的、仿佛凝聚了无数怨念的黑色血液!他(它)对“寂灭之核”的控制瞬间崩溃!
失去了司瞳者的引导和压制,又被三角平衡力场干扰,“寂灭之核”那本就紊乱的核心黑洞,猛地发生了剧烈的内爆!
没有声音,只有一片极致的、吞噬一切光和感知的黑暗,以“寂灭之核”为中心猛地扩张,然后又骤然收缩!
当视野恢复时,天空中的紫黑色阴云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搅散,迅速消退。“寂灭之核”和司瞳者,都已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只有空气中残留的、淡淡的虚无气息,证明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对抗。
主厅内,三色光芒缓缓平息、消散。两台收容箱恢复了平静,只是表面符文黯淡了许多。壁画和地板阵列的光芒也渐渐隐去。
林晚力竭地向前倒去,落入一个温暖而颤抖的怀抱。
陆沉舟接住了她,感受着她微弱却确实存在的呼吸,紧紧地将她拥在怀里,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泪水无声地滑落。
江澜带着残余的队员冲了进来,看着相拥的两人和恢复平静的大厅,终于长长地、颤抖地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地。
窗外,被阴云遮蔽的阳光,重新洒落大地,照亮了满目疮痍却终于获得片刻安宁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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