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动停止后的死寂比震动本身更令人窒息。西翼走廊的灰尘悬浮在昏暗光线中，像一场缓慢降落的灰色雪。汤姆和阿瑞斯的手仍然紧握，影子薄膜在刚才的冲击中波动了一瞬，但没有破碎。
“继续。”汤姆的声音在寂静中异常清晰。
他们穿过最后一段走廊，在一面看似完整的石墙前停下。墙上的火把支架——生铁铸造、顶端有狮鹫爪装饰——正是阿瑞斯在誓约之笔幻象中看到的细节。
汤姆伸出空着的左手，指尖按在狮鹫爪的第三根趾尖上。没有念咒，只是将一丝黑暗魔力注入。
石墙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向下的螺旋阶梯。空气涌出，带着浓重的湿腐气息、铁锈甜腥，还有一种更深层的、仿佛来自大地脏腑深处的温热恶臭。
阶梯狭窄得只能容一人通过。汤姆先下，阿瑞斯紧随，两人的手始终交握——影子薄膜需要持续维持。石阶表面覆盖着滑腻的苔藓，踩上去的触感像踏在某种巨大生物的舌苔上。
越往下，温度反而升高。不再是城堡的阴冷，而是令人窒息的闷热，像钻进了发烧病人的被窝。墙壁开始渗出暗红色的液体，不是血，是某种富含铁质的矿泉，在昏暗中泛着金属光泽。
约莫下降了五层楼的高度，阶梯终止于一个宽阔的天然溶洞。
眼前的景象让阿瑞斯呼吸一滞。
溶洞顶部垂下密集的钟乳石，但那些石柱并非自然形成的灰白——它们内部流淌着暗红色的脉络，像血管般搏动。地面上散布着发光的真菌，幽蓝的荧光将整个空间染成诡异的深海色调。而在溶洞中央，有一个巨大的、沸腾的暗红色水潭，潭面不断冒出气泡，每个气泡破裂时都释放出一小团扭曲的、人脸形状的黑雾。
水潭边，科沃斯·莱斯特兰奇背对他们跪坐着。
他的形态已经彻底改变。
那顶拉文克劳冠冕不再被他捧在手中——它已与他的颅骨融合。银质冠冕如同某种外骨骼般包裹了他上半张脸，月光石镶嵌在原本眉心的位置，内部游走的黑色脉络已经扩散至整个石体，并向下延伸，像树根般扎入科沃斯的眼眶、鼻梁、颧骨。
而他的眼睛……
那双原本全黑的眼睛，此刻在冠冕下方睁开，瞳孔分裂成了无数个细小的、不断转动的黑点，像昆虫的复眼。每个黑点深处都倒映着不同的景象：城堡走廊、教室、寝室、甚至——阿瑞斯看见了天文塔的栏杆，看见了他们刚才接吻的宿舍房间。
“他……在看所有地方。”阿瑞斯低语。
汤姆的手猛然收紧。“冠冕赋予了他某种全域视觉。小心，他可能已经知道我们来了。”
仿佛为了印证这句话，科沃斯缓缓转过头——那个动作极其不自然，像关节生锈的人偶。分裂的复眼聚焦在他们身上。
“啊……”科沃斯开口，声音不再是人类的音色，而是多种声音的叠加——有他自己的少年嗓音，有女人的轻叹，有老人的咳嗽，还有某种非人的、湿漉漉的嘶鸣，“你们……终于来了……观众……终于齐了……”
他站起身。袍子下摆拖在地上，沾满了暗红色的潭水。每走一步，脚下就绽开一朵发光的真菌，像在为他铺路。
“冠冕说……你们很特别……”科沃斯的复眼轮流盯着汤姆，然后转向阿瑞斯，在阿瑞斯左眼下的血盟链纹上停留许久，“光与暗……共生体……古老的……契约……完美的……祭品……”
“祭品？”汤姆的声音冰冷，魔杖已滑入手中。
“为了……唤醒祂……”科沃斯张开双臂，指向沸腾的水潭，“城堡的……心脏……霍格沃茨……古老的……饥饿……”
水潭突然剧烈翻涌。潭底深处，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搅动。一根粗大的、暗红色的触须破开水面，表面布满吸盘和不停开合的小嘴，那些嘴里长着细密的、人类般的牙齿。
不只一根。第二根、第三根……总共七根触须伸出水面，在空中缓慢舞动，像在感知什么。
阿瑞斯感到誓约之笔在剧烈发烫。笔尖的裂痕处，光暗魔力冲突得几乎要炸开。
“汤姆……”他低唤。
“我知道。”汤姆的黑眸紧盯着那些触须，“地下的‘更大的东西’……是霍格沃茨建造时被封印在基石下的……某种古老黑暗。冠冕在唤醒它，科沃斯是媒介。”
科沃斯歪了歪头，那个动作在变异的躯体上显得格外恐怖。
“聪明……不愧是……斯莱特林的……继承人……”他的声音里带上一丝诡异的愉悦，“但你们……还是来了……为什么呢？为了……拯救？为了……力量？还是……”
分裂的复眼突然全部聚焦在阿瑞斯脸上:
“为了……他？”
话音未落，三根触须闪电般射来！
汤姆几乎同时动作。他将阿瑞斯拉到身后，魔杖划出幽紫色的弧光，一道半圆形的黑暗屏障瞬间展开。触须撞上屏障，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吸盘疯狂啃咬着魔法结构。
屏障在迅速变薄。
“阿瑞斯！笔！”汤姆低吼，额角青筋暴起。
阿瑞斯抽出誓约之笔。裂痕在幽蓝荧光中如同破碎的血管。他闭眼，将全部意志集中在笔尖——不是攻击，是净化。他试图引导笔中光明的力量，去斩断冠冕与科沃斯、与地下黑暗的连接。
笔尖亮起银白光芒。光芒触及科沃斯的瞬间，冠冕发出刺耳的尖啸！
科沃斯痛苦地抱住头，分裂的复眼中流出暗红色的脓液。触须的动作也随之一滞。
但下一秒，冠冕的黑色脉络突然暴涨！它们像活物般缠上阿瑞斯发出的光明魔力，开始反向吞噬！誓约之笔的裂痕骤然扩大，阿瑞斯感到一股冰冷刺骨的黑暗顺着手臂涌入体内——
“断开！”汤姆的左手猛地握住阿瑞斯握笔的手腕。
幽紫与银白的光芒在两人交握处炸开！契约共鸣被强行激发到极限，光与暗的力量在对抗中达到某种狂暴的平衡，将冠冕的反噬硬生生震退！
冲击波将两人掀飞出去，重重撞在溶洞岩壁上。
阿瑞斯咳出一口血，血中混着银色光点。汤姆的情况更糟——他的右臂被触须擦过，袍袖撕裂，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渗出暗红色的、被污染的血。
“汤姆！”阿瑞斯挣扎着爬过去。
“别过来！”汤姆低吼，用魔杖抵住伤口，幽紫火焰灼烧着污染的血肉——他在用厉火强行净化。剧痛让他的脸瞬间失去血色，但他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声呻吟。
阿瑞斯没有听他的。他扑到汤姆身边，撕下自己袍子的内衬，用最原始的方式压住伤口。他的手在颤抖，异色瞳里第一次浮现出近乎恐慌的情绪。
“你会被感染……”汤姆的声音虚弱，但黑眸紧盯着他。
“那就一起感染。”阿瑞斯说，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他俯身，额头抵住汤姆的额头，两人染血的皮肤相贴，“我们说好的……一起承担。”
这个动作让他们暴露在触须的攻击范围内。但不知为何，那些触须突然停滞了——冠冕操控下的科沃斯正捂着头颅痛苦抽搐，似乎刚才的反噬冲击也伤到了他。
短暂的喘息之机。
汤姆抬起没受伤的左手，沾满血的手指轻抚阿瑞斯的脸颊。
“傻瓜。”他低声说，嘴角却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温柔的弧度。
然后他吻了阿瑞斯。
一个血腥的吻。混合着铁锈味的血、银色的魔力残渣、还有某种更深层的、誓约般的苦涩。这个吻短暂而用力，像在确认彼此还活着，像在交换最后一点温度。
分开时，两人都在喘息。
“听着，”汤姆的声音贴在阿瑞斯耳边，气息微弱但清晰，“冠冕与地下黑暗的连接已经太深……常规方法毁不掉。但它们的核心……是‘饥饿’，对智慧、对魔力、对生命的饥饿。”
他看向水潭，黑眸中闪过一丝决绝。
“那就给它们……它们最想要的。然后……”
他的手按上内袋，那里装着极端魔药。
“在它们最满足、最不设防的瞬间……引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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