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薯苗在南云关的土地上扎下了根,苏家村人的心,也仿佛随着那一点点新绿,渐渐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安定下来。
白日里,男人们下地,按照苏安教导的方法精心伺候着那些被视为希望的苗株,女人们则操持家务,打理着简陋的院落,偶尔也去地里帮忙。
庄子里的庄户们,从最初的怀疑观望,到后来见苏家村人干得确实有章法,苗株长势也喜人,态度也渐渐转为配合,甚至有几个年轻好学的,开始主动向苏午、苏才他们请教。
生活似乎步入了一种忙碌而规律的轨道。
但苏安知道,现在安定只是暂时的,精神的匮乏和未来的不确定性,依然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尤其是对孩子们和年轻人而言,知识的断档,比物质的匮乏更令人焦虑。
傍晚,苏安洗净了手上的泥土,来到了隔壁姑祖奶奶一家暂住的院落。
苏睿和苏智带着儿子媳妇们也刚从地里回来,正在院中洗手,谷姑祖奶奶则在家里守着几个孩子读书写字。
见到苏安,几人都露出了笑容。
“苏先生来了,快坐。”肖云宁招呼道。
“姑祖奶奶,睿爷爷,智爷爷,云宁婶婶。”苏安打过招呼,开门见山,“地里的活儿算是理顺了,我在想,村里的学习,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这话立刻引起了苏睿等人的共鸣。
苏睿擦了擦手,叹道:“是啊,这一路奔波,学业荒废太久,你再不来找我,我都要去找你了。如今虽暂时安定,但此地终究不是久留之所,孩子们的前程耽误不起。”
姑祖奶奶家晚上可都在挑灯夜战,最辛苦的莫过于云宁婶婶,白天要跟着下地,晚上要学习新文字整理教案。
“现在不同于山里,我就是想请大家帮忙拿拿主意规划一下咱们村这段时间的学习内容,咱们留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但也不短。”
根据红薯的生长情况,得到过了这个冬天,明年开春才能有所收获。
今年的冬天本就与往年有异,冬天行路难上加难,苏家村老弱妇孺又多…
“想来也会等到开春才会离开,更全面的学习还是得等到定居下来再好好计划。”
肖云宁接过话头:“现在这庄子人多眼杂,种植红薯能成为咱们的功劳和荣耀,要是那些知识这时传播出去,对现在的我们来说不是好事。”
苏睿点点头。
苏安继续,“咱们现在就以孩子为主,内容以启蒙为主,新文字暂时不教了,但算术还是得学起来;村里年纪大些的年纪人可以根据兴趣和天赋,分门别类地学些实用的,比如记账、农学、厨艺、简单的医术药理,或者像苏文苏章哥那样,钻研些工匠技艺。”
她顿了顿,看向两位爷爷:“我知道族学一向重经史,致力科举,但眼下时局,或许让年轻人多几条谋生立身的技能,更为紧要。咱们苏家的底蕴不能丢,但也要与时俱进。”
苏睿和苏智对视一眼,眼中都是认可之色。
苏睿点了点头:“苏先生考虑得周全。乱世求生,空谈诗书确实不如一技傍身。只是这场地……”
“场地好说,打谷场晴天就能用,或者挤一挤,找几间空房。”苏安笑了笑,“教学安排就要劳烦睿爷爷你们多费心了。”
肖云宁柔声道:“教学的事,我们义不容辞。只是这算术,还是需要苏先生你配合,新文字我们得空在家中还是会继续巩固,苏先生你那儿有没有简单些的书籍,我想尝试着翻译一下。”
“这是自然。书籍的话等我回去翻翻看看,有什么合适的。”苏安应下。
姑祖奶奶一家和苏安又就具体的课程安排、教材准备商量了许久,直到夜色渐深才散去。
有了明确的目标和分工,众人心中那份因漂泊而产生的迷茫,似乎又被冲淡了几分。
隔天,苏安寻了个机会,去见裴景之。他住在庄子中心一处相对齐整的院落里,景四守在门外,见到苏安,点了点头,无声地放行。
裴景之正在书房内看着一份舆图,见苏安进来,抬眸示意她坐下。
“红薯长势不错,辛苦你了。”他放下舆图,语气平和。
“分内之事。”苏安在他对面坐下,直接道明来意,“四爷,之前提及的颜料合作一事,不知您那边原料准备得如何了?”
裴景之从书案抽屉里取出一张清单递给她:“按你所列,大部分常见的矿石、植物原料已派人去搜集,部分已运抵兴都。只是有几样标注特殊的矿物,产地偏远,路途不便,还需些时日。”
苏安接过清单扫了一眼,心中微喜。原料能到位,后续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多谢四爷。等这批红薯种植步入正轨,我便可以开始尝试制作。”
“嗯。”裴景之颔首,对此事似乎也颇为看重,又道:“合作的具体章程,你可有想法?”
苏安早已思虑过,坦然道:“我提供技术和部分关键配方,您提供原料、场地和销售渠道。所得利润,我占五成,另外五成,这是之前咱俩说好的,但是我这里的五成算是苏家村集体的,今后会用于村中建设和培养人才。”她刻意强调了“集体”和“培养人才”,也是想告诉裴四爷,苏家村不止于此。
裴景之深邃的眸子看着她,眼中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淡淡的欣赏。
他原以为苏安会更多为自己争取,没想到她竟将一半利润归于村集体。
“可。”他干脆地应下,“具体细节,届时让下面的人拟定文书。”
正事谈完,气氛轻松了些。苏安想起那个活泼跳脱的少年,随口问道:“对了,四爷,从山谷出来后已经许久未见裴小公子,不知他近来可好?”
裴景之端起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神色如常:“小五有军务在身,回南云关大营去了。”
苏安奇怪,裴熠那十三四岁的小孩儿能有什么军务?不过裴熠那样的身份,也不可能一直待在庄子里无所事事。
在现代看的穿越小说里不是多的是十五岁的少年将军!
从裴景之那儿出来,苏安又去找了刘管事。
之前运输红薯的工钱,还未结算清楚。刚刚裴四爷也说了工钱已经交代好,随时可以去找刘管事结算。
刘管事见到她,态度比之前更加恭敬,不仅是因为裴景之的看重,更是因为红薯苗那超出预期的长势,让他看到了实实在在的希望。
“苏先生放心,工钱早已备好,都是按之前说好的数目,绝无克扣。”刘管事陪着笑脸,拿出账本和钱箱,“您看是现在发放,还是……”
“有劳刘管事了。”苏安仔细核对了账目,确认无误后,道,“麻烦您通知村长和苏才大哥他们,当着大家的面发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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