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呜咽,卷起地上的碎雪,打在脸上像刀子割一样疼。
刘二狗蜷缩在一个半人高的雪坑里,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他的腿被一个老旧的捕兽夹死死咬住,锈迹斑斑的铁齿已经嵌进了肉里,血流出来没多久就冻成了暗红色的冰疙瘩。
娘的,这西山头原本就是王大拿的猎场,下的套子只有王大拿知道下在哪。
可是王大拿已经死了,自己他娘的运气也忒差,山上的套子,野兽没抓到,给他抓到了!
刚才,他眼睁睁地看着搜救队的人一个个转身下山,那份绝望,像是要把他的五脏六腑都给冻透了。
完了。
彻底完了。
他就要死在这荒山野岭里,喂了狼,喂了黑瞎子,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就在他万念俱灰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没有下山,反而朝着他这边走了过来。
是万兴旺!
刘二狗的眼中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那是一种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般的狂喜。
虽然他和万兴旺是死对头,可现在,万兴旺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兴旺!兴旺哥!”
刘二狗顾不上腿上的剧痛,挣扎着从雪坑里探出半个身子,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
他的声音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变得尖利扭曲,在山林里显得格外刺耳。
万兴旺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停在雪坑边上,居高下地看着他,眼神冷得像这山里的石头。
他那副样子,不像是在看一个活人,倒像是在看一只掉进陷阱里,奄奄一息的畜生。
刘二狗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兴旺哥,你是我亲哥!求求你,救救我!”
他涕泪横流,鼻涕和眼泪刚流出来就冻在了脸上,样子狼狈又可笑。
“只要你救我出去,我……我给你当牛做马!我再也不跟你作对了!孙艺……孙艺那婆娘我也再不惦念了,我发誓!”
为了活命,他什么尊严都不要了。
再没人救自己,自己是真要死在这山里的,当初就不该置气要来这西山头打猎证明自己的本事,现在刘二狗只想活着。
这下是彻底理解当初万兴旺为什么见自己提出要下山,不救孙艺时的愤怒了。
万兴旺看着他这副丑态,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现在知道错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刘二狗的心里。
刘二狗以为有戏,连忙像捣蒜一样磕头,额头撞在冻硬的雪壳上,发出“砰砰”的闷响。
“知道了!我知道错了!我不是人,我是畜生!你大人有大量,饶我这一回吧!”
万兴旺蹲下身,与刘二狗的视线齐平,眼神里的讥讽毫不掩饰。
“可惜,晚了。”
短短三个字,像是一盆刺骨的雪水,从刘二狗的头顶浇到了脚底。
他脸上的谄媚和祈求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恐。
“你……你什么意思?”
万兴旺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并不存在的雪花,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我留下来,不是为了救你。”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刘二狗,一字一顿地说道:
“是想亲眼看着你,怎么死。”
刘二狗彻底懵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恐惧过后,是滔天的愤怒和怨毒。
他明白了,万兴旺把他当猴耍!
“万兴旺!你他娘的不得好死!”
刘二狗面目狰狞,破口大骂起来,用尽了他这辈子能想到的所有恶毒词汇。
“你个狗娘养的杂种!你敢害我,老子做鬼都不会放过你!我咒你断子绝孙,出门被雷劈死,下山滚进冰窟窿里!”
他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声音在空旷的山林里回荡,惊起几只藏在雪窝里的山雀。
可惜村民早就走远了,这即便吼的再大声,也没个屁用!
万兴旺冷漠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等他骂累了,声音嘶哑了,万兴旺才缓缓抬起脚。
“做鬼?”
他冷笑一声。
“你先有那个命再说吧。”
“想活?哼哼!”
“人,一定要靠自己!”
话音刚落,他穿着大头鞋的脚,干脆利落地踹在了刘二狗的太阳穴上。
“咚”的一声闷响。
刘二狗的咒骂声戛然而止,眼珠子一翻,脑袋一歪,彻底晕死过去。
山林,再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万兴旺拖着刘二狗的腿,将他从雪坑里拽了出来,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拖到一处更深的雪洼里。
然后,他开始用手,用脚,将周围厚厚的积雪,一点一点地堆到刘二狗的身上。
雪是最好的掩埋物。
有了上次王大拿和王二蛋的尸体那么快就被发现的教训,这次万兴旺长教训了,做事痕迹得做好掩藏!。
在这零下二三十度的鬼天气里,一个人就这么被埋在雪里,就算不被活活冻死,血腥味也会引来山里的饿狼和黑瞎子。
到时候,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很快,刘二狗的身体就被积雪完全覆盖,原地只留下一个微微凸起的小雪堆。
一场风雪过后,这里将了无痕迹。
万兴旺站起身,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四周,确认没有留下任何明显的脚印和痕迹后,才转身,头也不回地朝山下走去。
当万兴旺回到村口时,天色已经擦黑了。
宁康正带着几个民兵在村口焦急地等着,看到他的身影,连忙迎了上来。
“兴旺!你可算回来了!怎么样,找到了吗?”
宁康的脸上写满了关切。
万兴旺摇了摇头,脸上适时地露出疲惫和惋惜的神情。
“唉,没有。”
他叹了口气,声音沙哑地说道:“我把西山头那几个山坳都找遍了,连个脚印都没看着。估计……是凶多吉少了。”
听到这个结果,宁康和周围的民兵虽然早有预料,但还是忍不住叹息。
“人各有命啊。”
宁康拍了拍万兴旺的肩膀,眼神里满是赞许和安慰。
“行了,你也尽力了,咱们村里就数你最仗义!快回去歇着吧,累了一天了。”
“嗯。”
万兴旺点了点头,和众人告别后,朝着自家的方向走去。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一股温暖的饭菜香气立刻扑面而来,驱散了他满身的寒气。
昏黄的煤油灯下,孙艺正安静地坐在桌边,看到他回来,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兴旺,你回来了!”
她连忙站起身,快步走过来,自然而然地帮他拍掉身上的落雪。
桌子上,摆着一盘热气腾腾的白菜炖土豆,还有两个金黄的苞米面饼子。
虽然简单,却让万兴旺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饿了吧,快洗手吃饭。”
孙艺的语气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两人相对而坐,美美地吃了一顿晚饭。
饭后,万兴旺环视着这个家。
四面墙壁被烟火熏得黢黑,屋顶还有几处漏风的地方,糊着报纸。
家具更是少得可怜,一张破桌子,两条长板凳,还有那张一翻身就咯吱乱响的土炕。
这哪里像个家。
太破了。
他转过头,看着在灯下缝补衣服的孙艺,心里做下了一个决定。
他要给孙艺一个真正的家,一个温暖、安稳,不用再担惊受怕的家。
“小艺。”
他开口道。
“嗯?”孙艺抬起头,清澈的眸子看着他。
“明天,你就从牛棚那边搬过来吧。”
万兴旺握住她的手,认真地说道:“把你的东西都收拾过来,以后,咱们就在这儿一起住。”
孙艺的脸颊“唰”地一下就红了,心跳得厉害,但她没有犹豫,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
万兴旺看着她娇羞的模样,心中一动,将她揽入怀中。
煤油灯的火苗轻轻跳动着,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这一晚,他们相拥而眠。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万兴旺就起来了。
他要去一趟十里外的安庆镇。
家里太空了,连床像样的被褥都没有。他打算去镇上买床新的棉被,再扯几尺布,给孙艺做身新衣裳。
“你在家收拾东西,我去去就回。”
万兴旺叮嘱道。
“路滑,你走慢点。”
孙艺把他送到门口,眼神里满是牵挂。
万兴旺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迈开步子,朝着镇子的方向走去。
三十里山路,全靠一双腿。
他走得很快,脚下的雪被踩得咯吱作响,一步一个脚印,留下一串长长的痕迹。
等他赶到安庆镇时,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了。
他没去供销社,那里的东西不仅要票,还死贵。他轻车熟路地拐进了镇子后面的一条小巷子。
这里是黑市。
各种见不得光的东西,都在这里交易。
万兴旺刚走进巷子口,一个瘦高的身影就鬼鬼祟祟地凑了上来,正是上次和他交易的那个瘦高个。
“哎哟!兄弟!可算等到你了!”
瘦高个看见万兴旺,眼睛都亮了,搓着手,一脸的热切。
万兴旺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有事?”
瘦高个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凑到他耳边。
“兄弟,你上次那头野猪,可是帮了哥哥大忙了!”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里透着一股兴奋。
“不瞒你说,镇上几个大饭店,最近上面有招待任务,缺肉缺得厉害!你手里头……还有没有那样的大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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