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孩子头一回来圣水观,看什么都觉得新奇。石阶缝里钻出的野花、林间偶尔窜过的松鼠,都能引得她们叽叽喳喳讨论好一阵。雪儿牵着妹妹的手,欢欢蹦蹦跳跳地数着台阶,银铃般的笑声在山谷间回荡。
所幸,圣水观的主体建筑还是记忆中的样子。青瓦飞檐,古木参天,香火缭绕间透着熟悉的宁静。只是往来香客比记忆中多了数倍,不少角落都添了功德箱和售卖法物的摊位。
一别八年,观里添了不少陌生面孔。陈白露带着孩子在观中转了转,终于在偏殿寻到一位故人——师兄苏无尘。
“无尘师兄。”
苏无尘正俯身整理经卷,闻声抬头,怔了一瞬:“白露?真是你?”他快步上前,眼底漾开惊喜,“这都八年了,你音讯全无……”
目光掠过她身后那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他顿时了然,蹲下身温然笑道:“这是你的孩子吧?来,叫师伯。”
雪儿大方地喊了声“师伯”,欢欢躲在姐姐身后,小声跟着唤了一句。苏无尘笑得眼尾纹路都深了,从袖中取出两件小物件——一串雷击木手串,一柄小巧桃木剑:“来,师伯给的见面礼。”
雪儿正是爱美的年纪,一见手串便眼前一亮,忙不迭接过去戴在腕上。虽略大了些,她却喜欢得紧,不住地晃着手腕看那木珠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欢欢尤其钟爱那柄桃木剑,当即比划起来,嘴里还配着“咻咻”的声响,逗得众人莞尔。
在偏殿吃茶时,陈白露简单说了这些年的经历:“我离婚了,如今带着两个孩子生活。”苏无尘为她续茶,未再多问,只轻叹:“你不在这些年,观里变化不小。大师兄拉了投资,把这儿改成景区。不少师兄弟下山自谋生路,留下的,大师兄也给发薪俸。”
他望了眼窗外熙攘的香客,语带怀念:“我是舍不得这儿,才一直留着。不过你大师兄确有经商头脑,这些年把道观经营得风生水起。”目光转回在屋内玩耍的雪儿和欢欢,他满目慈蔼:“这两个孩子真像你,一看就灵慧。”
陈白露浅淡一笑,低头抿茶。山泉泡的茶,仍是旧时味,只是心境已大不相同。
“顾少怎么得闲一同来了?”苏无尘这才转向顾清宴。他认得这位港商之子,先前顾清宴来过几回寻陈白露,虽次次扑空,却总捐大笔香油钱,教人印象深刻。
“陈白露重出江湖,我找她有事,便跟来了。”顾清宴笑答,目光却不自觉地追随着正在陪孩子玩的陈白露。
“既如此,不妨多住几日。”苏无尘热络相邀。
稍歇后,苏无尘备好香烛纸马,引他们往后山去。途经东边一片新建的禅房式客舍,他指道:“你从前住的那排屋子都拆了,改建成这般。这次带孩子在山上多住些时日罢,这儿还同从前一样,早晚课未断。现下还有专为孩子们开的课,教《道德经》、书法,让孩子们也沾沾咱们净明派的文脉。”
“好啊,”陈白露垂眸看了眼两个孩子,“让孩子有些信仰是好事。”她想起自己幼时在观中听师父讲经的时光,那些道理至今受用。
“若两个孩子对此道有兴趣,”苏无尘正色道,“我可收她们为徒。既是你的孩子,便是咱们净明派的孩子。”年近五十的苏无尘正是喜爱孩童的岁数,更何况是陈白露的骨血。他爱屋及乌,越看这两个孩子越是心喜。
至师父墓前,见碑周洒扫洁净,供品皆新鲜时果,陈白露心头一暖。“你放心,”苏无尘轻声道,“你不在时,我们这些师兄常来为师父扫墓。初一十五,从未间断。”
陈白露跪在墓前,未语眼眶先红:“师父,徒儿不孝,这许多年才来看您……”她俯身重重三叩首,泪终是忍不住滑落。她拉过两个孩子:“来,给师公磕头。”雪儿与欢欢学着母亲模样,乖巧地磕了三个头,齐声道:“师公好。”
上香时,陈白露泪流不止,手微微发颤。纸钱在火盆中缓缓焚化,跃动的火光照亮她颊边泪痕。苏无尘在一旁看得心揪,轻扯顾清宴衣袖,二人默契退至远处。
“让她与师父好好说说话吧。”苏无尘望着陈白露微颤的背影,轻声叹息,“这些年,她定受了不少委屈。”然陈白露不愿师父忧心,只无声垂泪,终是一言未发。纸灰乘风扬起,在日光中打着旋儿,恍若师父就在身旁。
等拜祭完师父,苏无尘说,要去西山给几位师伯送饭,问陈白露要不要一起去。陈白露自然是愿意。苏无尘拎上几个保温饭盒带着陈白露去西山,而顾清宴也一起跟了过去。
三人沿着山路往西山走。说来也怪,一进西山地界,顾清宴猛地打了个激灵——这空气吸进去跟喝了冰泉似的,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清爽,这段时间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这地方不一般啊!”他使劲吸了两口气,“喘气都带劲了!”
陈白露抿嘴一笑:“西山是灵脉汇聚的地方,师伯们修行的山洞更是宝地。一会儿你在里面多待会儿,比吃补药还管用。”
半山腰有个被藤蔓遮住的山洞,刚走近就觉着温度骤降。洞里四位白发老道盘坐在蒲团上,穿着洗得发白的单薄道袍,在这冻死人的天气里居然面色红润,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苏无尘轻手轻脚放下保温桶,恭敬道:“邱师伯、樊师伯、柳师伯、华师伯,用饭了。”老道们纹丝不动,跟石雕似的。苏无尘拽着顾清宴退出去,陈白露却顺势坐在角落,跟几个师伯,说说话。
洞外顾清宴憋不住了:“师兄,师伯们穿这么少不怕冻着?”苏无尘见怪不怪,“几位师伯靠真气护体,三伏天穿棉袄、数九天披单衣都一个样。”
“乖乖……那得活多少年才能练到这境界?”苏无尘掰着手指头数:“邱师伯得有一百五,樊师伯一百三,柳师伯小点也有一百四十九,最年轻的华师伯……嗯,一百二十六吧。”
“一百五?!”顾清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不成老神仙了!”苏无尘笑笑。而顾清宴看向山洞,咂咂嘴,心想当道士是真能活。他不免心神向往。可转念想到要在这山洞里打坐,天天餐风饮露,立马打了个寒颤——还是算了!他顾清宴这辈子就乐意在红尘里打滚,抱着老婆孩子热炕头比什么都强。回头看了眼幽深山洞,他搓搓胳膊嘀咕:“修仙什么的……还是留给狠人吧!”
是夜,苏无尘在斋堂备下一桌丰盛素斋。大师兄白鹤卿外出未归,但明心、守拙、清微三位师兄皆至。烛影摇红,映着满桌精致斋菜:香菇扒时蔬油亮生光,素三鲜香气四溢,还有特为孩子们准备的山药糕,甜糯软香。
“白露师妹,”明心道长声若洪钟,却难掩关切,“这八年你究竟去了何处?当年你骤然音讯全无,我们寻遍了京市……”守拙道长轻放茶壶,温言道:“是啊,师父临终前还惦着你,说要将圣水观交与你。”
陈白露握杯的指节微微收紧,目光不经意扫过正吃点心的孩子们。“当年……出了些意外。”她斟酌词句,“具体情形,现下不便细说。”清微道长默然为她添茶,眼中尽是了然。
苏无尘接过话头:“既回来了,便别再走了。师父当年确说过,圣水观该由你接手。如今大师兄他……”他顿了顿,看了眼孩子们,将后半句咽回。
“大师兄不是将道观打理得挺好?”陈白露浅笑,“我看香火颇旺。”明心道长忍不住冷哼:“好什么?终日只知搞商业开发,若非我们几个老骨头还守着早晚课,这净明派的传承早……”
“明心。”守拙道长轻声制止,示意孩子们在场。陈白露从容为欢欢拭去唇角糕屑:“时代在进,道观也要发展。大师兄定有他的考量。”几位道长交换眼色,皆明白此刻不宜深谈。
明心道长话头一转,慈蔼地看向两个孩子:“雪儿、欢欢,可会背《道德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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