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箓大典的余韵尚未散去,陈白露辞别府主与几位新晋同袍,正欲下山与苏无尘等人汇合。
刚行至山门牌坊下,一个青衣小道士便匆匆追来,恭敬一礼: “陈师叔,张云蓑张师伯祖请您往‘静思精舍’一叙。”
张云蓑?
陈白露心中微动。
这位是龙虎山当今“大”字辈硕果仅存的高功之一,地位尊崇,年岁已高,近些年几乎不见外客。
她记得幼时随师父来访,还常能见到这位慈祥的长者,师父总会让她恭敬地喊一声“张师伯”。
如今回想,师父每次见到他时,眼神似乎都格外柔和。
静思精舍隐于后山竹林,清幽异常。
张云蓑道长屏退了引路的小道士,亲自在廊下相迎。
他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精神却颇为矍铄,一身普通的青布道袍,却自有烟霞之气,人如其名,仿佛一位看尽云卷云舒的世外高人。
“白露来了,快坐。”
他将陈白露引入室内,亲手为她斟上一杯清茶,和颜悦色,
“一晃眼,你都这么大了。拿下五雷法箓,还是甲上评价,了不得,了不得啊。”
他眼中满是欣慰,“淑霞要是还活着,看到你这般出息,不知该有多开心。”
听到师父的名字被如此亲切自然地唤出,陈白露鼻尖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强忍泪意,低声道:“张师伯……”
张云蓑看着她微红的眼眶,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孩子,其实……你该叫我一声师叔,我是你师父的道侣。”
陈白露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愕。
师父从未提过!
张云蓑似是看出她的震惊,无奈地笑了笑,目光投向窗外摇曳的竹影,陷入了回忆:“淑霞这人啊,心里装着大道,装着圣水观的百年基业,装着你们这些弟子……唯独把她自己放在最后。我……就这样没名没分地跟了她好些年。她总说,不想因私情惹人非议,分了传承的心。连你们这些亲传弟子,她都瞒得死死的。”
他的语气里没有埋怨,只有化不开的温柔与怀念。
“淑霞”这两个字从他口中吐出,带着岁月沉淀下的缱绻与伤痛。
陈白露心中巨震,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张云蓑收回目光,神色转为严肃:“白露,我知道你一直在调查白鹤卿。若有需要,龙虎山这边,我还能调动一些资源,助你一臂之力。”
陈白露正要道谢,他却话锋一转,石破天惊: “其实,你师父的死,根本不是什么意外!那是白鹤卿精心布下的局,他算准了淑霞的性格,引她前去,就是要借那绝户局的煞气和癸水阴雷,要她的命!”
“什么?!”
陈白露霍然起身,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她一直以为大师兄只是见死不救或胆小怕事,从未想过,师父的死竟是他有意为之的谋杀!
“当年淑霞去得突然,我根本不信她会如此不智,为人逆天改命到不顾自身安危的地步。”
张云蓑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与愤怒,
“我暗中查了多年,才发现,你那好师兄,在上山前就嗜赌成性!他拜入师门,动机本就不纯,指望着学些小六壬之类的手段去赌桌上翻身!”
“他见淑霞生性纯良,便觉她好欺,渐渐生了歹心。其实,淑霞何尝看不清他的那些小算计?”
张云蓑的声音带着哽咽,
“她只是念着他是开山首徒,一次次给他机会,盼着他能迷途知返……殊不知,慈心养恶虎,终遭反噬!”
陈白露听得浑身发抖,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她想起师父临终前还惦念着“照顾好大师兄”,原来那份宽容,竟成了催命符!
“您既然知道,为何不早揭穿他?”
陈白露声音沙哑,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
张云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冰冷的决绝:“当年直接揭发,无凭无据,最多将他逐出师门,太便宜他了。法律定不了他的罪,道门的清规也未必能让他以命抵命。不如让他爬,爬得越高,摔得越惨。他如今在京市经营得风生水起,名利双收,自以为走上了巅峰……”
他看向陈白露,目光如古井深潭:“现在,你回来了,拿到了天师位。是时候,把他从那用你师父鲜血染红的神坛上,拉下来了。”
陈白露迎着张云蓑的目光,胸腔中被巨大的悲痛和滔天的怒意填满。
她缓缓坐下,端起那杯早已微凉的茶,一饮而尽。
“师叔,”
她放下茶杯,声音恢复了平静,那平静之下,却涌动着即将喷发的火山,
静思精舍内,茶香早已冷透,唯余沉重的寂静。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将那股毁天灭地的杀意压回心底,声音因极致的克制而显得异常平静: “师叔,您手中……可有确凿证据?”
张云蓑缓缓摇头,眼中是岁月沉淀下的无奈与锐利:“若有铁证,我岂容他苟活至今?此獠心思缜密,当年之事做得极为干净,借的是天地杀局,行的是借刀杀人之计。我所能查到的,多是旁证与推断,以及一些他早年在赌场欠下巨款的旧事。这些,足以让他在道门身败名裂,却难以送他上法庭。”
他顿了顿,看着陈白露:“但如今不同了。你已晋位天师,名正言顺。他这些年在圣水观乃至京市攫取的财富、建立的关系网,就是最好的靶子。经济问题,作风问题,只要撕开一道口子,自然有国家的法度来收拾他。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把他逼到阳光下,让他无所遁形。”
陈白露立刻明白了张云蓑“纵其攀高,摔其更重”的深意。
当一个人拥有得越多,他的破绽也就越多。
“我明白了。”
陈白露站起身,对着张云蓑深深一揖,
“多谢师叔隐忍多年,为我师徒,为圣水观留存这份公道。后续之事,白露知道该如何去做,定不负师叔期望,亦告慰师父在天之灵。”
张云蓑微微颔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激赏与托付:“去吧。龙虎山这边,我会看着。必要之时,自会有人助你。”
陈白露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她的背影在竹影斑驳中显得格外挺拔决绝,仿佛一柄刚刚出鞘、饮过师恩、即将染血的利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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