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在这忙碌与期盼中,如溪水般潺潺流淌。
柳映雪逐渐适应了工作与家庭两头奔忙的节奏,身体也在春日暖阳和规律的生活中进一步恢复。
三个孩子见风就长,褪去了新生儿的红皱,变得白白胖胖,乌溜溜的眼珠像浸了水的黑葡萄,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这日傍晚,柳映雪刚给三个孩子喂完奶,老二老三又睡了。老大尚醒着,就抱着他在院子里轻轻踱步,看着天边那抹绚丽的晚霞。
顾王氏在厨房里准备晚饭,炊烟袅袅,带着食物的香气。周陈氏则蹲在菜地里,仔细地拔除刚刚冒头的杂草,那几垄菜苗在她的照料下,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了邮递员清亮的声音:“顾长风家,挂号信!”
柳映雪的心猛地一跳,抱着孩子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老大似乎察觉到母亲情绪的波动,不满地哼哼了两声。她连忙轻轻拍抚,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加快,向院门走去。
顾王氏也从厨房里探出身,围裙都来不及解,脸上带着期盼的笑容:“是长风来信了?”
周陈氏也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直起身,目光投向院门。
邮递员将一封厚厚的、印着军校标志的信封递到柳映雪手中。信封上是顾长风那熟悉而刚劲的笔迹,写着家里的地址。
柳映雪道了谢,手指微微有些发颤地捏着那封信,仿佛能感受到远方那人手心的温度。
“娘,大姨,是长风的信!”她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喜悦,抱着孩子走回屋里。顾王氏和周陈氏也连忙跟了进来。
柳映雪小心地将孩子放在炕上,让他自己玩,然后深吸一口气,坐到炕沿,小心翼翼地拆开了信封。里面是厚厚一沓信纸,展开来,密密麻麻的字迹映入眼帘,那是属于顾长风的、沉稳而有力的叙述。
“映雪,见字如面。
信纸展于眼前,提笔时,窗外正是月色如练,想来家中,亦是春深,孩子们定然又长大了许多。你身体可还安好?工作是否顺心?心中挂念,千头万绪,竟不知从何说起。
我已于半月前平安抵达军校,一切顺利,勿念。学校位于城郊,环境清幽,红砖楼房掩映在苍松翠柏之间,操场上口号声、脚步声终日不绝,充满了蓬勃的朝气。与我同住一室的,共有三位战友,皆是来自天南海北的豪爽汉子,趣事颇多,说来与你听听。
一位是山东大汉,名叫赵大勇,人如其名,身材魁梧,声若洪钟,是爆破专业的好手。他性情耿直憨厚,饭量极大,每次食堂打饭,炊事员同志都要对他格外‘关照’几分。前几日训练匍匐前进,他因块头太大,动作稍显笨拙,被教官打趣说像‘坦克犁地’,他也不恼,摸着后脑勺嘿嘿直笑,说:‘教官,坦克也是铁疙瘩,能碾过去就行!’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另一位来自江南水乡,名叫沈文彬,原是地方上的文化教员,戴一副眼镜,斯文白净,写得一手好文章。他理论学得快,笔记做得一丝不苟,常在我们这些‘大老粗’抓耳挠腮时,条理清晰地讲解要点,是我们的‘编外教员’。不过,他的体能稍弱,第一次跑五公里,差点晕厥过去,是大勇半扶半拽着他跑完了全程。自此,大勇便自觉担负起‘操练’他的责任,晨练时总拉着他一起,戏称要帮秀才同志‘脱胎换骨’。文彬虽叫苦不迭,却也咬牙坚持,近来成绩颇有起色。
还有一位是四川籍的战友,李德明,年纪稍长,我们都叫他老李。他参军早,实战经验丰富,尤其擅长战术指挥,闲暇时常给我们讲他当年在川陕根据地反‘围剿’的故事,曲折惊险,听得我们入了迷。他嗜辣如命,随身带了一罐自家做的辣椒酱,每餐必佐,还热情地邀请我们品尝。大勇尝过一次,辣得满脸通红,满头大汗,猛灌了好几瓢凉水,连连摆手说‘遭不住’,老李却在一旁笑得开怀,说我们不懂享受。
我们四人虽性格迥异,但同吃同住同训练,互相帮助,互相砥砺,感情日益深厚。夜晚熄灯后,有时也会躺在床上,聊起各自的家乡,家中的亲人。大勇想念他娘做的煎饼,文彬惦记他未过门的媳妇,老李则念叨着他那刚会叫爹的娃娃……每到这时,我便沉默下来,听着他们的絮语,心却早已飞回了遥远的北国小城,飞到了你和孩子们的身边。
军校的生活紧张而充实。每日清晨,军号一响,我们必须如弹簧般跃起,整理内务,出早操,口号声要喊得震天响,步伐要踏得地动山摇。上午多是军事理论课,从战略战术到兵器原理,知识浩如烟海,让我这自认有些经验的老兵也深感学无止境,常常听得入神,笔记记了一本又一本。下午是体能和战术训练,摸爬滚打,射击投弹,汗水浸透军装,泥土沾满脸颊,虽是辛苦,却觉浑身筋骨都舒展开来,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烽火连天的战场上,只是心境已大不相同。那时是为生存而战,为胜利而搏;如今,更多了一份为建设新中国、守护来之不易的和平而提升自我的责任与使命感。
文化课方面,我亦不敢松懈。你知道的,我读书不多,底子薄,有些深奥的理论学起来颇为吃力。幸而有文彬时常指点,我也利用一切休息时间埋头苦读。有时在灯光下演算习题,头昏脑胀时,便会想起你伏案学习、认真工作的样子,想起你劝我多识字的温柔话语,便又觉充满了力量。映雪,你始终是我前行路上无声的鞭策与港湾。
……(此处顾长风可能详细描述了一两门他感兴趣的课程,或者某次印象深刻的演习训练,约300-400字)
训练虽苦,但收获颇丰。最让我感慨的是,这次系统学习,让我对过去多年的战斗经历有了更深的理解,许多当年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战术动作、指挥决策,如今在理论的映照下,变得豁然开朗。仿佛散落的珍珠被串成了项链,脉络愈发清晰。这也让我更加珍惜这次难得的学习机会。
北国的春天来得晚,此时校园里的桃花才刚刚绽开蓓蕾,粉嫩的花苞点缀在枝头,煞是好看。不知咱们家院子里的那棵小海棠,是否也已吐露新芽?你信中说,大姨开了菜地,养了鸡雏,想来如今已是绿意葱茏,鸡鸣阵阵了吧?真想亲眼看看那番生机勃勃的景象,看看孩子们在院子里蹒跚学步的样子。
每次训练结束,汗水淋漓地坐在操场边,或是夜晚独自在校园里散步,仰望星空时,思念便如潮水般涌来。想起你灯下为孩子缝制衣物的侧影,想起你与我讨论工作时认真的眼神,想起母亲忙碌的身影,想起大姨沉默却可靠的陪伴,更想起孩子们软糯的啼哭和无邪的笑靥……心中便充满了柔软的牵念。分别时日虽不算长,却仿佛已过了许久。映雪,辛苦你了。抚养三个孩儿,兼顾工作,其中劳累,我虽未能亲历,亦可想见。望你务必珍重自身,勿要过于操劳。家中诸事,有你和母亲、大姨操持,我在外方能安心求学。感激之情,难以言表,唯有化作努力学习的动力,以期他日归来,能更好地担负起丈夫、父亲的责任,与你们共享太平岁月。
随信寄去这个月的津贴,虽不多,是我一份心意。你且收好,补贴家用,或为你和孩子们添置些所需之物。勿要舍不得花用。
纸短情长,言不尽意。盼你回信,告知家中近况,孩子们趣事,以慰思念。
代我向母亲、大姨问安。告诉孩子们,爹爹很想他们。
望
春安
长风
一九五五年四月十二日夜 于军校”
柳映雪一字一句地读着,时而因信中描述的趣事而莞尔,时而因训练的艰苦而蹙眉,当读到末尾那含蓄却深沉的思念与嘱托时,眼眶终究是湿润了。
她仿佛能看到顾长风在灯下伏案书写的身影,能感受到他那份对家庭的牵挂与不能陪伴左右的歉疚,更能体会到他抓住机会、努力提升自己的决心与热忱。
她把信小心翼翼地递给早已等候在旁的顾王氏。顾王氏识字不多,柳映雪便轻声将信的主要内容念给她和周陈氏听。
听到儿子描述战友趣事和紧张的学习训练,顾王氏脸上露出了欣慰又心疼的笑容,连连点头:“好,好,能吃辛苦就好,跟同志们处得好就好。”
当柳映雪念到顾长风询问家中情况、表达思念和感激时,顾王氏的眼圈也红了,用围裙角擦了擦眼角,喃喃道:“这孩子……心里都记着呢。”
周陈氏安静地坐在一旁听着,脸上虽没什么表情,但那双常年波澜不惊的眼睛里,也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暖意。
听到顾长风问起菜地和鸡雏,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窗外那片长势喜人的绿意。
柳映雪念完信,小心地将信纸按原折痕叠好,收回信封里,贴身放好。那厚厚的信纸,仿佛带着远方的温度,熨帖着她的心房。
她走到炕边,看着并排躺着的三个儿子,轻轻摸了摸老大睡得红扑扑的小脸,低声道:“宝宝们,爹爹来信了,他在很远的地方学习,很想你们呢……”
窗外,晚霞已彻底褪去,墨蓝色的天幕上缀上了几颗疏星。院子里,菜苗在夜色中悄然生长,鸡雏在圈里发出细细的咕咕声。屋内,灯光温暖,孩子安睡。
这封来自远方的家书,如同一条无形的丝线,紧紧连接着相隔两地的亲人,将牵挂、鼓励与深沉的爱意,融入了这个春意渐浓的夜晚。
柳映雪知道,前方的路还很长,但有了这份坚实的依靠与共同的期盼,再多的辛苦,也甘之如饴。
她期待着下一次来信,也更期待着,那个学成归来、更加挺拔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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