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怀安瘫在冰冷的罐头堆里,感觉自己像一条被拍扁在砧板上的咸鱼,还是被顾客退货、即将过期的特价咸鱼。
绝望?愤怒?茫然?
都有一点,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掏空后的巨大空虚感和……荒谬感。
“喂!那边的!结算!支付!或者!惩罚!滋啦…滋啦…” 塑料球脑袋顾客坚持不懈地卡着它的bUG,电子音在空旷的店里显得格外执着,也格外烦人。它那颗彩虹塑料球在收银台上滚了滚,屏幕上的“罚息”字样闪烁着冰冷的光。
“咕噜噜——!!!” “腐烂全家桶”大概是觉得被无视了,腐烂的“手臂”猛地一挥,将旁边一个货架上摇摇欲坠的几包薯片扫飞出去,花花绿绿的包装袋在空中划出绝望的弧线。
林怀安连眼皮都懒得抬了。毁灭吧,赶紧的。累了。他现在只想躺在这堆罐头里,思考一下人生,或者直接睡过去,看能不能醒在一个没有怪物、没有黑心店长的正常世界。
然而,命运显然没打算让他安宁。
就在他自暴自弃地闭上眼睛,准备用后脑勺的包和满身的罐头印子来一场深度冥想时——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但又无比清晰的,像是漏气的气球,又像是泡泡破裂的声音。
紧接着——
“滋……滴——”
塑料球脑袋顾客那执着卡顿的电子音,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发出一声短促的、怪异的尾音,彻底熄火了。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不,不是那种“店长”降临时的绝对死寂和秩序凝固。这一次,是崩解。
林怀安猛地睁开眼。
他看到那颗躺在收银台上的彩虹塑料球,原本闪烁的电子屏光芒瞬间熄灭,变成一块死气沉沉的黑色塑料壳。
然后,整个球体,连同下面那堆扭曲的金属支架,就像烈日下的劣质冰淇淋,开始无声地、迅速地融化、塌陷!不是物理性的融化,更像是构成它的“存在”本身在蒸发。
几秒钟内,它就彻底化作一滩粘稠的、散发着微弱焦糊味的黑色油状物,渗进了收银台的木质台面里,连点渣都没剩下。
横梁上,那滩满足蠕动的“沉默沥青”,动作骤然停滞。暗褐色的、如同石油般的表面,失去了所有光泽和“活性”,变得像一块真正的、肮脏的固体沥青。
然后,它像一块沉重的烂泥,“啪嗒”一声从横梁上掉了下来,砸在下方散落的薯片袋子上,碎成了几块毫无生气的、散发着怪味的黑色硬块。
至于那位“腐烂全家桶”大爷。
它的咆哮戛然而止。那由腐烂蔬果和不明粘液构成的庞大身躯,如同被戳破的巨大脓包,猛地向内坍缩。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作呕的、如同无数烂泥被强行挤压在一起的“噗叽”声。那些蠕动蛆虫、滴落的粘液、张牙舞爪的“肢体”,都在瞬间失去了所有支撑,化作一滩急速扩散的、颜色混杂(腐烂的绿、发霉的白、脓液的黄)、散发着地狱级恶臭的巨大污渍,在地板上迅速蔓延开来,几乎覆盖了小半个书店地面。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几乎就在塑料球脑袋“噗嗤”声响起后的几秒内完成。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炫目的光影效果。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彻底的湮灭与崩坏。
仿佛支撑它们存在的某种核心力量被瞬间抽离,让这些诡异的造物回归了它们“混乱垃圾”的本质,并且连垃圾的形态都无法维持。
整个便利店陷入了真正的死寂。
只剩下便利店本身那惨白的、毫无变化的灯光,冰冷地照耀着满地狼藉:倒塌的货架,滚得到处都是的罐头,散落的薯片袋,以及那滩巨大的、散发着恐怖恶臭的“全家桶”遗骸。
林怀安张着嘴,彻底傻了。
刚才还在咆哮的怪物,卡bUG的顾客,转眼间……全没了,化成了一滩滩不可名状的污渍。
这……这就结束了?
因为那个“店长”boSS拿了东西走了,所以副本直接清场了?!
一股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席卷了他,但紧接着,是比刚才更甚的空虚和恐慌。
“笔记……”
他连滚带爬,不顾后背和额头的剧痛,手脚并用地扑向那个已经空了的收银台下。他疯狂地摸索着冰冷的地面,沾了一手黏糊糊的、不知道是之前“全家桶”留下的还是塑料球融化后的污垢。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了……” 手指触到的只有冰冷的地板和污渍。那个承载着祖父母一生心血、他拼死保护的破纸箱,连同里面珍贵的笔记,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消失得干干净净。被那个“店长”像清理垃圾一样带走了。
一股巨大的失落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比后背的疼痛和额头的流血更让他难以忍受。那不仅是物品的损失,更像是他在这疯狂世界里好不容易抓住的一点根,被连根拔起,碾得粉碎。
“操……” 林怀安一拳狠狠砸在地上,指关节传来刺痛,却丝毫比不上心里的痛。他眼眶发酸,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
凭什么?!
他做错了什么?就因为倒霉?就因为想活下去?就因为他想保护一点对他来说无比重要的东西?
就在这巨大的失落和愤怒几乎要将他吞噬时——
嘶啦——!
胸口位置,猛地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灼痛!
“呃啊!” 林怀安痛得弓起了身子,瞬间从对笔记的哀悼中被强行拽了出来。那感觉……就像有人把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按在了他心口偏左的皮肤上,而且那烙铁还带着倒刺,在往他肉里钻。
他手忙脚乱地扯开自己那件沾满粘液和灰尘的t恤领口。
借着惨白冰冷的灯光,他清楚地看到,在自己左胸上方,锁骨下方的位置,皮肤正在诡异地扭曲、灼烧!
一个暗淡的、仿佛由无数细小荆棘和扭曲线条构成的符号,正从皮肤下缓缓浮现。
那符号的形状极其怪异,像一把断裂的、布满锈迹的古老钥匙,又像一个被强行扭曲的、充满恶意的眼睛轮廓。它呈现出一种病态的、不祥的幽蓝色,边缘还在散发着微弱的、如同余烬般的红光。
这正是灼痛的来源。
“这……这他妈又是什么?!” 林怀安惊恐地用手指去触碰那印记。
“嘶——!” 指尖刚碰到边缘,一股更强烈的、仿佛灵魂被针刺的灼痛感瞬间袭来,让他触电般缩回了手。
印记!
这个词如同闪电般劈进他的脑海。那个塑料球脑袋顾客好像提到过。
结算失败或者被怪物抓住会留下印记。
然后……然后就会被这个操蛋的空间再次“召唤”?!
“工伤!这绝对是工伤!” 林怀安捂着灼痛的胸口,悲愤交加,“抢我东西!打伤我!还给我盖戳?!还有没有天理了!我要找劳动仲裁!我要找消费者协会!我要……呃?”
他的控诉还没完,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排斥力猛地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
这种感觉很熟悉,就像刚才被“店长”弹飞时的放大版,但这次不是针对他个人,而是整个空间都在排斥他这个“异物”。
眼前的景象开始剧烈地晃动、模糊。惨白的灯光扭曲成诡异的光带,倒塌的货架和满地罐头像是融化的蜡像般拉长变形,那滩巨大的“全家桶”遗骸散发出更加浓郁的恶臭,仿佛成了某种空间扭曲的漩涡中心。
“卧槽!又来?!” 林怀安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就像是被塞进了一根巨大的、高速运转的滚筒洗衣机管道里。
天旋地转,五脏六腑都在抗议。
额头的伤口和胸口的灼痛在这种剧烈的空间撕扯下,疼得他差点背过气去。他感觉自己被无数冰冷粘稠的触手包裹、拉扯、揉捏……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间,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噗通!”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和骨头散架般的剧痛,林怀安终于停止了翻滚。冰冷、潮湿、带着碎石和泥土气息的空气猛地灌入他的鼻腔。
他重重地摔在了外面。
身下是坚硬硌人的碎石和湿漉漉的泥土,混合着某种塑料烧焦的刺鼻气味。冰冷的夜风刮在脸上,带着真实的寒意。
他挣扎着抬起头。
眼前不再是那个灯光惨白、怪物横行的便利店地狱。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触目惊心的废墟。
这里依稀还能辨认出是他工作了大半年的那家书店——熟悉的招牌一角扭曲着砸在地上,“书”字只剩下半截,霓虹灯管碎裂一地。熟悉的玻璃门和落地窗彻底消失,只剩下参差不齐的金属框架,如同巨兽狰狞的獠牙。熟悉的货架像被巨人踩过的积木,七歪八扭地倒塌着,各种商品、玻璃碎片、扭曲的金属散落一地,浸泡在不知名的浑浊液体里。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烟尘味、焦糊味,还有一种淡淡的、令人作呕的腐烂气息,正是“全家桶”遗骸的味道,从废墟深处幽幽飘来。
警笛声由远及近,尖锐地撕破了死寂的夜空,红蓝光芒在远处的街角闪烁跳跃。
结束了?
林怀安呆呆地坐在废墟边缘的泥泞里,浑身湿透,沾满泥污、粘液和干涸的血迹。后背火辣辣地疼,额头的伤口被冷风一吹,针扎似的。最要命的还是胸口,那个新出炉的、幽蓝色的扭曲钥匙印记,还在持续散发着令人心烦意乱的灼痛感,像一枚滚烫的、无法摘除的耻辱烙印,提醒着他刚才经历的一切绝非噩梦。
他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胸前的口袋——硬硬的,冰凉又熟悉的金属触感还在。
外婆的旧怀表。
他颤抖着把它掏出来。黄铜表壳在远处警灯闪烁下反射着微弱的光,“怀安”两个字沾了点泥污,但依旧清晰。
“外婆……” 林怀安喃喃着,紧紧攥住了这块冰凉的金属,仿佛它是惊涛骇浪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奇迹般地稍稍压下了胸口的灼痛和心头的恐慌。
他失去了祖父母用生命记录的笔记,那个在诡异世界里唯一能给他带来一丝暖意和指引的“金坷垃”。那感觉,像是被人生生剜掉了一块肉。
但他还活着。
他还有这块怀表。
还有胸口这个该死的、意味着麻烦远未结束的“钥匙”印记。
警笛声越来越近,刺眼的红蓝光芒几乎要扫到他脸上。林怀安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和血污,看着手中紧紧攥着的怀表,感受着胸口印记那无法忽视的灼痛。
一股混杂着劫后余生、巨大失落、无边愤怒以及一丝丝被强行激起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狠劲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翻腾。
“抢我东西是吧?” 他对着空气,对着那片象征着“店长”存在的虚无,咬着牙,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狠厉,“盖戳是吧?行!黑店老板,还有那个不讲武德的‘管理员’……咱们的账,慢慢算!”
他撑着剧痛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像一株刚从废墟里挣扎出来的、伤痕累累却异常顽强的杂草。警车刺眼的灯光终于打在了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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