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怀安快步走向物资分发点,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排队的人群。
队伍移动得令人烦躁地缓慢,空气中混杂着刺鼻的消毒水味和从人们身上散发出难以掩盖的疲惫与恐惧的气息。
他耐着性子等待,手指无意识地在裤缝上轻轻敲击,计算着时间。
终于轮到他时,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甚至连头都没抬,只机械地从身旁的纸箱里拿出两瓶标注着基本饮用水的塑料瓶和一包用银色包装纸裹得严严实实的压缩饼干,隔着桌子推了过来。
林怀安沉默地接过这微不足道的补给,指尖接触到冰冷的瓶身。
他刚转过身,眼角的余光就捕捉到了一个绝不想见到的身影。
是霓光。
她不知何时又举起了那个摄像机,镜头像一只窥探的眼睛,正漫无目的地扫视着大厅,但轨迹分明是有意无意地朝着他刚才所在的区域覆盖过来。
没有片刻犹豫,林怀安立刻侧身,将自己藏入一队正缓慢移动的家庭后面,利用他们的身影作为掩护,迅速脱离了霓光可能的视线范围。
他需要一个绝对僻静无人打扰的角落。
大厅侧面的洗手间标识进入他的视野。
那里通常人流量较少,更重要的是有独立的隔间,能提供短暂的隐私。
他加快脚步,推开那扇略显沉重的门,里面果然空无一人,只有头顶一盏节能灯发出嗡嗡的电流声,提供着勉强照明。
最里面的那个隔间门虚掩着,他迅速闪身进去,反手扣上了简陋的插销,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背包被放在不算干净的马桶盖上,他动作利落地拉开拉链,取出那本带来无尽麻烦的旧书。
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从刚才领取的物资包里翻出一片独立包装的酒精棉片,撕开,用力擦拭那标记。
酒精迅速挥发,留下湿痕,但那标记非但没有褪色,反而在酒精清洁后显得更加鲜红醒目,像是在嘲讽他的徒劳。
胸口处的管理员印记一片沉寂,没有传来任何预警的刺痛或灼热。
这至少说明,这个标记本身并不蕴含直接的生命威胁,但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麻烦。
林怀安皱眉,大脑飞速运转,回忆着祖父母那些厚厚的笔记。
里面似乎提到过一些应对诡异追踪标记的民间土法,其中好像就有磁石混合朱砂可以隔绝感应的方法。
但在这个地方,哪里去找磁石和上好的朱砂?
就在这时,隔间门外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伴随着压得极低的又断断续续的谈话声。
林怀安瞬间屏住呼吸,动作轻柔而迅速地将书塞回背包最底层,拉链拉上一半,整个人贴近隔间门板,凝神细听。
“……信号最后消失的点确认了吗?就在这附近,不会错。”一个声音沙哑的男人说道,语气带着一丝困惑和警惕。
另一个略显年轻的声音回应,同样压得很低:“探测器显示就在这一片。但那东西怎么可能出现在避难大厅里?难道‘载体’已经混进人群了?”
载体?是在指他吗?还是指他包里的那本书?
林怀安握紧了背包带,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脚步声在隔间门外停顿了片刻,似乎是在确认什么,随后才逐渐远去,直到完全消失在洗手间入口处。
林怀安又耐心等待了几分钟,确认外面再无声响后,才极其缓慢地推开隔间门。
洗手间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角落一个未关紧的水龙头,持续滴落着水珠,发出规律而清晰的滴答声。
这里不能再待了。
他背上背包,深吸一口气,推开洗手间的门,刚迈出一步,差点撞上一个人。
是陈寻。
她似乎早就等在外面,背靠着冰冷的瓷砖墙,双臂环抱。
见他出来,她只是极轻微地抬了抬下巴,眼神锐利:“惹上麻烦了?”
林怀安没有否认,事实也无可否认:“可能被盯上了。”
陈寻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仿佛早就料到会如此。
她没有多问,直接从腰间那件沾着不明污渍的外套下抽出一把小巧但看起来异常锋利的匕首,刀柄是某种深色木材,刻着复杂纹路,递了过来:“拿着吧,试试。”
林怀安接过匕首,入手是沉甸甸的、令人安心的重量。
“谢了。”他简短地说。
“别谢得太早,”陈寻打断他,语气没什么起伏,“刚才有两个家伙鬼鬼祟祟地在附近转悠,探头探脑,身上带着非制式的能量探测器。不过被我故意弄出的动静引到另一边去了。”
她补充道,目光扫过林怀安瞬间绷紧的肩膀:“看打扮不像是官方的人。动作间,我看到其中一个人领口下面藏着点东西,像是那个纹身的一角。”
蛛网组织。
他们的人已经渗透到这个官方设立的避难所里了吗?
消息比预想的更糟。
“这里不能呆了,”林怀安立刻做出判断,“得立刻换个地方。”
陈寻点头,对此毫无异议:“跟我来。后门那边有个货运通道,平时堆放杂物的。我去打探过,那里的监控探头坏了至少有三天了,一直没人来修。”
他们一前一后,保持着一段不引人注目的距离,快速穿过拥挤的大厅。
霓光还在原先的角落摆弄着她的摄像机,一看到他们移动,立刻像闻到味道一样想跟上来。
陈寻甚至没有回头,只是一个极其冰冷的眼神扫过去,就让霓光像是被无形的墙壁挡住,僵在原地,没敢再挪动脚步。
货运通道里堆满了废弃的纸箱和破损的木质货架,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一股淡淡的机油味。
光线昏暗,只有远处出口标志散发着微弱的绿光。
陈寻熟门熟路地走到一扇厚重的金属防火门前,检查了一下门锁,然后从口袋里取下一根细长的金属发卡,捅鼓了几下,门锁发出咔嗒一声轻响。
她用力一推,门开了,外面是一条狭窄阴暗的后巷,堆放着更多的垃圾箱。
“就这儿吧,”陈寻侧身让林怀安出来,自己则警惕地留意着通道内的动静,“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人来。”
林怀安放下背包,再次拿出那本令他如鲠在喉的书。
这次他不再尝试温和的手段,直接用陈寻给的匕首锋利的刀尖去刮擦那标记。
但令人沮丧的是,那标记依旧顽固地存在着,甚至连一点划痕都没有留下。
“没用的。”一个苍老但吐字清晰的声音突然从巷口方向传来,打破了巷子的寂静。
林怀安猛地抬头,手立刻握紧了匕首。
陈寻反应更快,瞬间侧身挡在他前面,匕首反握,进入防御姿态,眼神锐利地盯向声音来源。
巷口,一位坐在自动轮椅上的老人正停在在那里。
他看起来年纪很大,皱纹深刻,但一双眼睛却在镜片后闪烁着睿智而冷静的光。
他的膝盖上放着一台小巧的便携式数据记录仪,屏幕还亮着微光,袖口和衣襟上沾着些许化学试剂的污渍。轮椅的电机发出几乎难以察觉的轻微嗡鸣。
老人缓缓举起一只手,掌心向外,做了一个通用的表示没有恶意的手势。
“我叫严观。一个独立的研究者。”他的声音平稳,带着学者特有的腔调,“我对二位没有恶意,只是碰巧观察到你们似乎遇到了一点小麻烦,临时起意,想来和你们做一笔交易。”
说着,他从轮椅侧面的一个布袋里,取出了一本看起来极其古旧、封面泛黄甚至有些卷边的线装书,封面上用毛笔写着几个苍劲的篆字——《淮阴异物志》。
“我注意到你们似乎在处理‘蛛网’的标记,”严观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林怀安手中的书,“说来也巧,我这本书里,恰好记载了一些流传下来的、专门对付他们这种追踪标记的偏方土法。作为交换,”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林怀安:“我希望得到你们在之前经历的某个特定副本——比如那个便利店——的详细过程记录。越详细越好。”
林怀安没有立刻回答。
他快速打量着对方:代步的电动轮椅显然是高科技产品,那本古籍看起来也绝非赝品。
袖口的试剂污渍和膝盖上那台不断跳动着数据的分析仪,都显示出他研究者的身份。
但一个这样的研究者,如此巧合地出现在这种混乱地方的后巷,本身就充满了矛盾。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又怎么证明你的诚意?”林怀安谨慎地开口,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审视。
严观似乎料到会有此一问,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微笑:“证明?嗯……你们刚才在洗手间里遇到的那两个带着探测器的不速之客,现在正躺在隔壁那条更臭的巷子里,睡得非常香甜。
“这个证明,够分量吗?”
陈寻眯起了眼睛,手中的匕首握得更紧了些:“是你做的?”
“一点自配的高效镇静剂喷雾罢了,不值一提,只是让他们暂时别来打扰我们谈正事。”严观语气轻松,仿佛只是拍掉了衣服上的灰尘,“那么现在,我们是否可以抛开疑虑,认真地谈一谈这笔交易了?为了表示诚意,我可以先支付一部分‘定金’。”
他说着,熟练地翻开了那本《淮阴异物志》,手指点向其中一页。
林怀安看到那页纸上绘着一幅笔法古朴却极其传神的插图:
一个扭曲变形的人影,正在吞噬一颗散发着朦胧光晕的、泪滴形状的宝石。
插图旁边还有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批注,他隐约看到了“执念化境”、“锚定虚实”等字眼。
林怀安心中猛地一动,那宝石的形状,像极了他在便利店副本的收银机里看到的那些由情绪凝结成的碎片。
他沉默了片刻,权衡利弊。
最终,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快速地写下他之前在便利店副本里关于部分顾客诡异需求和相应情绪碎片的信息,毫不犹豫地撕下这几页纸,递了过去。
“这是便利店部分顾客的需求和我的观察记录。剩下的,要等你的方法被证实确实有效之后再说。”
严观接过那几页纸,扶了扶眼镜,就着巷口透来的微光仔细看了片刻,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很公平的交易方式。”
他随即将手中的《淮阴异物志》递向林怀安:“直接翻到第一百二十七页,那里有你们眼下最需要的东西。
“记住,按照上面的记载,磁石必须选用天然未经过多加工的,朱砂则必须以辰州出产的正宗朱砂为佳,二者以特定比例混合后,涂抹覆盖于标记之上,理论上可以隔绝对方的感应追踪……大约十二个时辰。”
林怀安接过那本厚重而充满历史感的古籍,依言翻到指定的页码。
果然,上面用工整的毛笔字详细记载着一种名为“断踪墨”的配制方法,从材料选择和比例调配到施用禁忌,都写得清清楚楚。
他快速浏览了一遍,将关键信息记在心里。
他收好书,抬头看向正准备操控轮椅离开的老人,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你还知道些什么?关于这些副本,关于‘蛛网’,关于……我们身上的印记。”
严观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回过头,镜片后的目光变得深邃:“我知道的比你们想象的可能要多一些。比如,你胸口的那个印记,并非诅咒,而是某种来自‘规则层面’的标记。
“‘蛛网’组织疯狂收集那些蕴含强烈情感的物品,是在进行某种极端危险的实验。
“根据我的观测和计算,下一个异常能量爆发点,将出现在城市的图书馆区域。”
他操控轮椅转向巷口,留下最后几句话:“如果你们能成功从下一个副本里活着出来,可以到大学城旧址b7栋找我。我对你们,以及你们所经历的一切,非常感兴趣。或许,我们能有更深入的合作。”
轮椅发出轻微的嗡鸣声,载着老人消失在昏暗的巷口。
巷子里只剩下林怀安和陈寻两人,以及周围垃圾箱散发出的酸腐气味。
“他的话,能信几分?”陈寻率先打破沉默,语气里依旧充满警惕。
“真话假话混在一起,最多五成。”林怀安冷静地分析,同时晃了晃手中的古籍,“但他给的这配方,看起来不像假的,至少值得一试。”
陈寻握紧了手中的匕首,眼神变得锐利而坚定:“那就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我们现在就去弄他说的磁石和朱砂?”
“嗯,”林怀安将古籍小心地收进背包最内侧的口袋,重新背好,“必须尽快搞定这个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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