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寻最后一个转身,骨弩并未完全收起,依旧保持着随时可以激发的姿态,她锐利的目光扫过蹒跚跟上的霓光,以及她身后那片重归死寂的通道,确认没有新的异动,才低声道:“走。”
队伍再次移动,气氛却比之前更加凝滞。
孩子们被刚才惊心动魄的逃亡和霓光身上发生的诡异变化吓得更厉害,连抽噎都变得小心翼翼。
最大的男孩努力配合着林怀安的步伐,但呼吸粗重,脸色苍白,每一次迈步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小女孩几乎完全倚靠着严观的手臂,双脚虚软地蹭着地面,不时因为踩到碎石或苔藓而打滑,引得严观不得不分出更多力气来稳住她。
小的男孩依旧由林怀安半夹带着前进,眼神空洞,对周围的一切缺乏反应,像个人偶。
霓光沉默地跟在队伍最后方几步远的位置,低着头,散乱的头发像一层厚厚的帷幕,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和那道新鲜的伤口。
她的脚步踉跄不稳,身体微微摇晃,却异常执拗地跟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也没有看向任何人,更没有流露出任何需要搀扶的意思。
她只是走,每一步都显得艰难,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仿佛一座自行移动的沉默雕像。
通道向前延伸,地面的碎石和湿滑苔藓依旧碍事,但那种无所不在的仿佛能渗入骨髓的阴冷恶意,似乎真的随着那群怨灵的诡异消失而减退了不少。
它并未完全散去,如同背景噪音般弥漫在空气中,却不再具有之前那种明确的攻击性和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这种变化微妙却至关重要,至少给了队伍一丝喘息的空间。
林怀安一边警惕前行,护着身边的男孩,一边在脑中飞速整合着进入这个诡异录像带副本后的所有信息碎片。
严观之前关于“执念化境”和“情感锚点”的理论,结合眼前所见,给他提供了关键的思路。
那些不断回放痛苦隐私画面的电视机,无疑是执念的显化装置,是这段通道规则的核心。
而所谓的“停止键”,显然不是随便一个按钮。
它必须与这执念的核心形成某种意义上的“解药”或“终结”。
是讽刺性的对比?还是代表“真实”与“表演”的彻底割裂?或者是某种近乎残酷的救赎可能?
他需要找到一个规律。
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通道两侧。
这里堆叠的杂物比之前经过的区域更多,更加密集,像是整个副本废弃物的集中倾倒场。
破损的玩偶咧着诡异的笑容,断弦的吉他扭曲着琴颈,皱巴巴的戏服散发着霉味,还有更多印着模糊人像的海报残片,那些面孔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扭曲而陌生。
所有这些物品都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陈腐和虚假的气息,与电视机里播放的那些光鲜亮丽的表演片段形成令人不适的呼应。
“注意找东西,”林怀安压低声音,对最近的严观和陈寻说,他没有特意看向霓光,但声音控制在足以让她听到的音量,“什么都可以,像留意空白录像带,海报的背面,损坏的镜头盖……或者任何看起来代表‘终结’、‘真实’、或者与‘表演’完全相反的东西。这些东西可能是关键。”
他言简意赅地分享了自己的推测。
严观立刻领会,镜片后的眼睛重新闪烁起光芒,尽管拖着孩子前行十分艰难,他还是努力调整姿势,快速地扫视沿途的杂物堆,试图从中找出符合林怀安描述的物品。
陈寻则更加直接,她始终保持着防御性的后退步伐,同时用骨弩坚固的末端谨慎地拨开一些看起来可疑的杂物堆,快速查看其下的情况。
她的动作干净利落,不带任何多余的情绪。
霓光的脚步在林怀安开口时似乎极其轻微地停顿了半秒,但依旧没有抬头,没有任何回应,只是沉默地跟着队伍。
她的呼吸声在相对寂静的通道里显得格外沉重,带着一种竭力压抑后的粗重。
突然,侧前方一堆由破旧幕布和木质框架构成的杂物后面,一台老旧的电视机屏幕毫无征兆地亮起刺眼的雪花点,同时发出那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噪音。
这熟悉而恐怖的声音立刻勾起了所有人方才濒临绝境的回忆,孩子们吓得猛地一缩,连呜咽都瞬间停止了,最大的男孩甚至下意识地抓住了林怀安的衣角。
雪花持续闪烁了几秒,画面像是挣扎一般逐渐清晰起来,出现的竟然是霓光之前无数次直播回放中的片段。
画面里的她妆容精致,穿着亮眼的衣服,对着镜头刻意展示出毫无瑕疵的甜美笑容,声音甜腻做作地拖着长音感谢着“家人们送来的礼物和跑车”。
这过度光鲜亮丽且充满虚假表演痕迹的画面,突兀地出现在这阴森和充满死亡威胁的幽暗环境里,构成了一种诡异和令人反胃的讽刺。
几乎是同时,那台老旧电视机柜下方的阴影里,几缕如同粘稠油污般的灰黑色怨灵雾气再次迅速凝结,发出那种细微却令人牙酸的窸窸窣窣声响,目标明确地朝着队伍最后方的霓光方向蠕动而来。
屏幕上虚假夸张的笑声&感谢声,与现实环境中诡异蠕动的雾气,形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视觉和听觉上的二重奏,不断冲击着所有人的神经。
霓光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了一下,像是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膝盖一软,几乎要当场瘫倒下去。
“为什么又是我!”霓光崩溃大喊。
那画面和声音仿佛直接刺穿了她勉强维持的麻木外壳。
陈寻反应极快,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在怨灵雾气尚未完全脱离阴影的瞬间,她已经抬手一箭射出。
弩箭划破空气,发出短促的尖啸,精准无比地穿透了那不断播放着虚假笑容的电视机屏幕。
屏幕瞬间碎裂,玻璃渣四溅,爆出一团细小的电火花,里面那令人作呕的虚假笑声和感谢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短路的噼啪声。
然而,那几缕已经凝结成形的怨灵雾气只是顿了顿,依旧执着地朝着霓光的方向爬去,速度甚至更快了些。
仿佛那电视屏幕里的表演画面只是一个引子,而它们真正锁定的,是霓光本身所承载的某种更深层的东西。
林怀安胸口的主印记传来一阵明确但尚可忍受的刺痛感,持续地提示着危险的存在,但程度的远不如之前被潮水般怨灵围攻时那般剧烈致命。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般锐利地扫过那堆发出噪音和爬出怨灵的杂物。
电视机旁边,一个被半掩在破布下的陈旧小木盒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盒子款式非常老旧,表面似乎曾有过繁复精美的浮雕图案,但如今已被磨损得模糊不清,盒盖歪斜地开着一条黑漆漆的缝隙,在这堆充满“表演”痕迹的物品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就在那几缕如同毒蛇般贴地而行的怨灵雾气即将触碰到霓光穿着破旧鞋子的脚踝的瞬间,林怀安动了。
他一步迅疾跨过两人之间短短的距离,几乎是擦着霓光的身体,伸手精准地探入那个旧木盒敞开的缝隙里,抓出了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个塑料外壳已经严重发黄,边缘处有多处碎裂痕迹的陈旧八音盒。
八音盒顶盖上,一个穿着芭蕾舞裙的小人模型断了一条腿,以一种极不自然的姿势僵硬地站着,脸上描绘的笑容也褪色剥落,显得十分诡异。
一系列线索在他脑中瞬间碰撞连接:严观理论中关于“情感锚点”和执念显化的论述,以及这个八音盒出现的位置,紧邻着那台专门播放霓光“表演”画面的电视机……
它平凡破损,甚至有些丑陋,但它所象征的东西,或许正是霓光那些光鲜亮丽背后所长期缺失,甚至早已被彻底终结和埋葬的东西。
讽刺性的对比?终结的象征?
他无法完全确定,但这是目前最符合逻辑的猜测。
没有更多时间深思熟虑,生死只在瞬息。
林怀安的拇指猛地摩挲过八音盒底部粗糙的塑料外壳,触碰到一个小小的凸起,是金属旋钮。
他毫不犹豫地用力按了下去。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几不可闻的机械响动从八音盒内部传来。
没有音乐响起,这个八音盒太过破损古老,内部的机芯或许早已锈死崩坏。
但是,就在他按下的刹那,那几缕已经贴上霓光鞋面的怨灵雾气,像是骤然被抽走了所有能量和存在感,动作完全僵住,随即发出极其轻微的一声“噗”,如同一个被戳破的肥皂泡,瞬间消散无踪,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连同旁边那台被弩箭射穿屏幕,兀自冒着细微电火花和焦糊味的电视机,也像是被切断了最后一丝电力,屏幕彻底暗沉下去,再无任何声息,变成了一堆真正的废铁和塑料。
通道再次恢复寂静,只剩下众人压抑的呼吸声和心脏狂跳的余韵。
林怀安感到手腕内侧传来一丝轻微的刺痛,他低头看去,皮肤上出现一道类似旧时磕碰留下的浅青色淤痕,但很快那感觉就消失了,淤痕也并未变得明显。
他抬起眼,看向霓光。
她依旧低着头,但身体不再颤抖得那么厉害。
陈寻和严观都看到了刚才的一幕。
严观眼中闪烁着强烈的探究欲,而陈寻只是沉默地看了林怀安手中的破损八音盒一眼,又看了看霓光,最终什么也没说。
“继续走。”林怀安将那个失去作用的八音盒随手丢回杂物堆,声音平静,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再次提醒孩子们跟紧。
光源似乎越来越近,已经能隐约看到通道尽头似乎是一个相对开阔的空间。希望就在前方,但每个人的心头都笼罩着不同的迷雾。
林怀安对规则的解读得到了验证,但代价是什么?那个八音盒所象征的“终结”,又究竟终结了什么?
霓光沉默地跟在后面,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用指尖极其轻微地碰触了一下脸颊上已经停止渗血但留下明显红痕的伤口,然后更快地放下手,手指蜷缩起来,握成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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