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怀安顺着归序那微弱意念指引的方向看去。
角落里堆满了腐朽的木料和破碎的砖石，看起来并无特别之处。
但祂的感应从未出过错，尤其是在寻找与情感或隐藏之物相关的物品时。
那团幽蓝光晕紧贴着他的胸口，传递来的波动虽弱，指向却异常清晰。
“那里，”林怀安的声音因虚弱而低哑，他抬手指向那个角落，“归序感觉那边有东西。”
陈寻立刻警觉起来，短刃无声地滑入手中。
老周虽然疲惫，也挣扎着站起身，握紧了那根钢筋。
阿雅则紧张地看向那边，手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金属条。
鹿灵的目光在角落和林怀安怀中的光晕间转了转，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思量。
“我去看看。”陈寻说着，便要上前。
“一起。”林怀安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的闷痛和眩晕感，在陈寻的搀扶下站稳。
他不能完全依赖队友，尤其是在这种时候。怀里的归序光晕似乎察觉到他起身的动作，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带着些许不安。
几人小心地挪开那些朽木和碎石，动作尽量轻缓，避免发出过大动静引来外面的东西。灰尘簌簌落下，混合着雾气的潮湿气味，让人鼻子发痒。
老周动作幅度稍大，不小心碰落一块松动的砖石，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引得众人心头一紧，屏息凝神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好在除了持续的低沉雾鸣，并无其他异响。
随着杂物被清理开，墙壁上赫然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黢黢的洞口。
洞口边缘粗糙，像是被暴力破开，又被刻意用杂物遮掩起来。
一股带着陈腐气息的微风从洞内吹出，驱散了少许岗亭内的沉闷。
“是个洞！”老周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惊讶，“通到哪儿去的？该不会是那些雾蛛的老巢吧？”
陈寻蹲下身，指尖拂过洞口边缘，仔细检查：“痕迹很旧了，不是新弄的。里面很深，看不清具体情形。”她回头看向林怀安，眼神带着询问，“要进去看看吗？”
林怀安看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暗，胸口印记传来的隐痛似乎加剧了些许，提示着未知的危险。
但他更清楚，停留在原地，等雾蛛再次聚集，或者引来更麻烦的东西，只有死路一条。
归序指引这里，必然有其原因。祂此刻传递来的意念，除了指向，还有一丝类似“催促”的情绪。
“我们没有太多选择。”林怀安轻声道，他能感觉到怀中的光晕传递来一丝微弱的肯定意味。“这里面，或许有路，或许有我们需要的东西。待在这里太被动了。”
他看向鹿灵手中的青铜钥匙：“钥匙指向钟楼，这个洞……说不定是条捷径，或者是一个被遗忘的入口。总比去硬闯那扇看起来就很麻烦的正门要好。”
鹿灵点了点头，将钥匙握紧：“有可能。主门目标太明显，而且未必打得开。这种隐蔽的通道，往往更有价值。我同意进去看看。”
所有人意见迅速统一。
探索这个未知的通道，成了当前唯一可行的方案。
“我走前面。”陈寻当先表态，她的夜视能力和反应速度是最佳的探路选择。
她从随身的小包里摸出半截之前在某个废墟找到的荧光棒，用力掰亮，幽绿的光芒勉强照亮前方一小片区域。
“我断后。”老周拍了拍胸脯，牵动了手臂的伤口，疼得他龇了龇牙，但眼神还算坚定，“放心吧，后面交给我！”
林怀安状态太差，被安排在队伍中间，阿雅和鹿灵在他前后照应。
阿雅小心地扶住林怀安的另一边胳膊，低声说：“你靠着我点。”
准备进入前，陈寻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目光扫过岗亭入口处被堵住的缝隙，声音冷了几分，刻意提高了些许音量，确保每个人都能听清：“那个‘刀子’和……鹿灵小姐，你们确定要一起？这洞里情况不明，可没工夫再防备自己人背后捅刀子。”
这话问得突兀，但众人都明白她的意思。
分组行动是迫不得已，现在重新汇合，信任问题依旧悬而未决。
尤其是鹿灵刚刚坦白了“信使”的身份，却无法提供更多证明。
鹿灵迎上陈寻审视的目光，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道：“我跟着你们。”她没有多做解释，态度却明确。
她将那个石质吊坠重新塞回衣领内，双手自然垂在身侧，表明没有敌意。
林怀安看了一眼鹿灵，又感受了一下怀中归序对此没有任何异常波动，反而对通道内部流露出更明显的兴趣，便对陈寻微微颔首。
眼下，多一份力量总是好的，至于鹿灵的目的，只能边走边看。
他低声对陈寻说：“先看看，归序没示警。”
“那就抓紧时间。”陈寻不再多言，最后检查了一下装备，矮身便钻入了那漆黑的洞口。
幽绿的荧光立刻被黑暗吞没大半。
通道内比想象中还要狭窄和潮湿，仅能容一人弯腰通过。
脚下是滑腻的苔藓和不知名的黏液，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霉味和铁锈般的腥气，几乎令人作呕。
光线几乎完全消失，只有陈寻手中那半截荧光棒和林怀安怀里归序那黯淡的幽蓝光芒提供着有限的照明，勉强勾勒出脚下坎坷不平的路面和布满不明污渍的墙壁。
林怀安被阿雅和鹿灵一前一后护着，艰难地前行。
胸口的疼痛和精神的疲惫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他的意识，他只能咬紧牙关，强迫自己跟上陈寻的脚步。
每一步都感觉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像是拖着千斤重担。
怀里的归序光晕紧紧贴着他，那冰凉的触感成了他保持清醒的唯一支点。
祂似乎也很不安，光晕微微收缩着，警惕地感知着周围的环境，偶尔会向某个方向轻微偏转，像是在分辨空气中残留的信息流。
通道并非笔直，时而向下倾斜，时而又出现岔路。
陈寻凭借着出色的方向感和对危险的直觉，以及林怀安怀中归序那微弱的意念偏向，选择了其中一条似乎通往钟楼基座方向，气息略显“干净”的路径。
在其中一个岔路口，他们看到另一条路的入口处散落着一些新鲜的痕迹，像是某种生物爬行留下的，陈寻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避开那条路。
“这地方真他娘的憋屈。”老周在后面嘟囔，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产生回音，他赶紧闭上嘴。
他的呼吸有些粗重，不仅仅是累，还有一种被环境压迫的烦躁感。
他手臂上的伤虽然不致命，但一直在隐隐作痛，消耗着他的精力。
走了约莫十几分钟，前方带路的陈寻突然停下脚步，低声道：“前面好像宽敞点了，有光。”
众人精神一振，小心翼翼地上前。
果然，在通道的尽头，隐约透进来一丝微弱的光线，并非自然光，而是那种来自副本内部的幽蓝色光芒，比荧光棒和归序的光要稳定一些。
靠近之后发现，那里是一个相对宽敞些的地下空间，像是一个被遗弃的地下储藏室，大小约莫十几个平方。
室内的中央，同样有一小簇微弱的蓝色篝火在跳动，提供了有限的光明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
而篝火旁，散落着一些腐朽的木箱和杂物，角落里甚至还有一个破了一半的陶罐。
“暂时安全。”陈寻快速而仔细地检查了一下这个不大的空间，确认除了他们进来的洞口，没有其他出口，墙壁和地面也没有隐藏的陷阱或暗门，空气中只有陈腐的气息，没有活物的动静。
几人鱼贯而入，终于能稍微喘口气，摆脱那令人窒息的狭窄通道。
老周一屁股坐在地上，长长吁了口气，然后龇牙咧嘴地开始扯开手臂上被血和汗水浸透的布条。
阿雅见状赶紧拿出所剩无几的消毒水和干净布条，蹲下身帮他重新处理。
空气中弥漫开淡淡的血腥味和药水味。
鹿灵也靠在墙边，离篝火稍远的位置，闭目调息，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稍微平稳了一些。
她似乎在使用某种方法恢复力量，胸口微微起伏。
林怀安几乎是瘫坐在篝火旁，贪婪地汲取着那点微弱的暖意，这暖意驱散了一些深入骨髓的阴冷。
他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归序光晕捧出来，放在靠近篝火的地面上，希望能对祂的恢复有所帮助。
光晕接触到篝火的能量，似乎微微亮了一瞬，光芒流转的速度加快了一点点，但整体依旧黯淡微弱，像风中残烛。
林怀安看着祂，眉头紧锁，心里的担忧丝毫未减。
“这地方……好像是个中转站？是以前的人修的？”老周一边忍着消毒的刺痛，一边打量着四周，试图从建筑风格上看出点什么，“这砌墙的手法有点老派，像是几十年前……甚至更早的工艺。”
陈寻则在那些腐朽的木箱里翻找着，希望能发现些有用的东西。
但大多箱子一碰就碎，里面空无一物，或者只剩下些分辨不出原貌的残渣。
只有一个箱子里似乎曾经装着某种文件，但现在只剩下一碰就变成粉末的纸屑。
林怀安的视线则被储藏室另一侧墙壁吸引。
那里有一片区域的颜色与周围略有不同，墙体也似乎更完整平滑一些，没有那么多破损和污渍。
他撑着身体，挪过去仔细查看。
墙壁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蛛网，但依稀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刻痕。
他用手拂去灰尘，动作牵动了胸口的伤，让他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但他还是坚持着，慢慢清理，露出了下面隐藏的东西。
那是一个凹陷进去的小壁龛，壁龛内部，似乎刻着某种图案。
“这里有东西。”林怀安出声提醒，声音带着一丝因为发现线索而产生的微弱的振奋。
陈寻立刻停止了翻找，走了过来。老周也伸长了脖子好奇地张望，连正在调息中的鹿灵也睁开了眼睛，目光投向这边。
林怀安继续清理着壁龛周围的灰尘，逐渐露出了完整的图案。
那是一个简单的刻痕，线条歪歪扭扭，像是什么人用尖锐物匆忙刻下的。
那是一个举起盾牌的小人形象，盾牌画得很大，几乎遮住了大半个身子，显得有几分笨拙，却又透着一种坚定的意味。
“这画的是什么？小孩涂鸦？”老周凑过来看了一眼，嘀咕道，“这盾牌画得跟个锅盖似的。”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待在篝火旁，似乎吸收了些许能量的归序光晕，忽然飘了起来，晃晃悠悠地飞到壁龛前，光芒变得柔和了些，如同水流般轻柔地拂过那个举盾小人的刻痕。
刹那间，一段极其短暂、破碎模糊的画面，伴随着一股强烈的“坚守”与“保护”的情绪，猛地涌入林怀安的脑海。
画面中，光线昏暗，晃动得厉害。
一个穿着破烂皮甲、满脸都是污泥和惊恐的年轻士兵，正拼命地将一个穿着平民衣服，被吓得瑟瑟发抖，脸上甚至挂着泪痕的孩子推向自己身后。
士兵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但动作却异常坚决。
他口中似乎在大喊着什么，但林怀安听不见声音，只能看到他同时举起手中那面甚至有了裂痕的木制盾牌，义无反顾地迎向一片汹涌而来的暗影……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最后定格在盾牌与暗影接触前的那一瞬间。
林怀安闷哼一声，扶住墙壁才稳住身形。
这突如其来的信息冲击让他本就疲惫的大脑一阵尖锐的刺痛，胸口也随之一悸。
“怎么了？”陈寻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常，立刻伸手扶住他胳膊。
“是……记忆碎片。”林怀安喘息着说，额角渗出冷汗，“一个士兵……在保护一个孩子。”
他指向那个举盾小人的刻痕，声音有些发涩：“这个，可能代表的就是‘守护’。一种在绝境中依然选择保护弱小的行为。”
阿雅闻言，若有所思，一边帮老周系好绷带，一边说道：“守护……如果这代表一种‘身份标签’，那是不是说，拥有这种身份倾向的人，在面对危险时，会不自觉地、甚至优先做出保护他人的行为？而不是仅仅自保？”
这个推测让众人都是一愣，下意识地开始回想进入副本后每个人的表现。
陈寻保护林怀安和团队，是出于责任和战力，但也有着不让队友轻易牺牲的准则。
老周受伤也坚持断后，有他憨厚讲义气的一面，也有维护团队整体安全的考量。
阿雅尽力救治伤员，是医者的本能，也是对同伴的关怀。
甚至连刀子，在雾蛛围攻时也解决了自己身边的威胁，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种对自身所在环境的“维护”，但这更像是利己基础上的附带行为。
可这些“守护”是普遍存在的求生本能和团队协作，还是特定的身份倾向驱使，很难清晰界定。
老周保护阿雅，和陈寻保护林怀安，动机和强度似乎也并不完全相同。
“太模糊了。”陈寻摇了摇头，觉得光凭一个刻痕和一段破碎记忆，无法确认任何事，反而可能引入误导。
“而且，如果‘身份’需要被识别，我们怎么知道自己的判断是对的？万一猜错了呢？”
鹿灵却走了过来，仔细看着那个刻痕，又看了看脸色苍白的林怀安，忽然说道：“或许，我们需要更多的‘参照物’。”
她的目光扫过这个不算大的储藏室：“既然这里有代表‘守护’的标记，说不定还有其他线索，关于其他‘身份’的线索。一直困在这里猜测没有意义，分组行动，效率更高，也能接触到更多不同的环境，或许能触发更多信息。”
她这话意有所指。
目前团队明显分成了两个小团体，林怀安、陈寻、老周、阿雅明显更紧密，她和刀子被隐隐排斥在外。
一起行动，却互相防备，确实效率低下。
陈寻看向林怀安，用眼神询问。
林怀安知道鹿灵说得有道理，一直困在这里不是办法，必须找到通往钟楼核心的路，或者找到更多真相碎片来拼凑信息。
分开搜索确实能覆盖更大范围，但也意味着风险倍增，而且鹿灵独自行动，其目的更难把控。
他沉吟片刻，感受了一下胸口印记，疼痛感虽然持续，但并未急剧加剧，说明暂时没有迫在眉睫的致命危险。
归序的光晕也相对平稳，在探查完壁龛后，缓缓飘回林怀安身边，光芒依旧微弱，但没有发出针对鹿灵的警示意念，反而对储藏室另一个方向的通道流露出一丝探究。
“可以。”林怀安最终点头，做出了决定，“我们分成两组，以此地为临时集合点。陈寻、老周、阿雅和我一组，鹿灵小姐你和……你自己一组？”
鹿灵似乎并不意外这个分组，她平静地接受了，甚至没有多看刀子可能存在的方向一眼：“我自己行动更方便。你们小心。”
说完，她竟毫不犹豫地转身，没有选择来时的路，而是走向储藏室另一端那条不知通向何方的通道，身影很快被黑暗吞噬，只留下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就这么让她走了？”老周有些愕然，看着那空荡荡的通道口，“她一个人……能行吗？而且，她要是找到什么好东西，或者关键线索，不告诉咱们怎么办？”
“她留在这里，我们反而要分心防备。”陈寻冷静地说，目光依旧盯着鹿灵消失的方向，带着审视，“分开也好，是人是鬼，总能看出些端倪。我们抓紧时间找找这个储藏室还有没有其他线索，然后选另一条路探索。”
四人开始分头在储藏室内更仔细地搜寻。
林怀安状态不佳，主要负责在篝火旁休息，同时照看归序，并继续观察那个“守护”刻痕，试图看能否再触发更多信息，或者找出与其他线索的关联。
陈寻和老周负责更彻底地翻找那些朽烂的箱子和角落，甚至敲打墙壁和地面，听声音判断有无夹层或空洞。
阿雅则拿着那半截荧光棒，一寸寸地检查墙壁和地面，看有无更隐蔽的刻字，符号或者机关。
时间在寂静和专注的搜寻中缓缓流逝。
储藏室不大，几乎每一个角落都被反复检查了数遍。
除了那个“守护”刻痕，以及一些无法提供有效信息的杂物，并没有发现其他明显的线索或物品。
这里仿佛只是一个被时光遗忘的站点。
“看来这里只是个废弃的点，没有更多东西了。”老周有些失望地拍拍手上的灰，一屁股坐回地上，拿起旁边破陶罐的碎片无聊地把玩着。
陈寻眉头微蹙，看向鹿灵离开的那个通道方向：“她走的那边，不知道通向哪里。我们接下来选哪边？回去，还是也找条新路？”
她更倾向于探索新路，回去意味着可能再次面对岗亭外的雾蛛，或者与行踪不明的刀子撞上。
就在她话音刚落的瞬间。
“啊——！”
一声短促而尖锐、充满了惊骇的年轻女声的惊叫，猛地从通道深处传来，穿透了寂静的空气。
正是鹿灵的声音。
声音传来的方向，是来自于储藏室侧面，一条他们之前没有注意到的细小缝隙之后。
那缝隙之后，似乎还有空间。
林怀安和陈寻脸色同时一变。
“出事了！”陈寻瞬间握紧短刃，眼神锐利地看向声音来源，身体已经进入了战斗状态。
林怀安的心脏也是猛地一沉，胸口的印记传来一阵清晰的刺痛感。
他下意识地看向怀中的归序，却发现不知何时，那团幽蓝色的光晕已经漂浮了起来，光芒虽然依旧黯淡，却清晰地指向惊叫声传来的方向，传递出一股混杂着警惕和催促的意念。
那里有什么东西，吸引了祂的注意，同时也伴随着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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