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怀安甚至来不及去想到底是谁在档案室深处扔了那块救命的玻璃,或者那究竟是不是玻璃。
求生的本能像一根烧红的针,刺穿了他因恐惧而近乎停滞的思维。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那排给了他短暂庇护的档案架后面钻了出来,动作因为急促和僵硬而显得颇为狼狈,裤腿蹭上了厚厚的灰尘也浑然不顾。
胸口那枚来自现实世界的印记,其尖锐的刺痛感随着清道夫的远离而迅速减弱,但并未完全消失,留下一种沉闷的余悸,如同心脏病发作后的不适。
他不敢有丝毫耽搁,猫着腰,沿着来时清理出而此刻又被新的倒塌物部分覆盖的路径,拼命向门口摸去。
档案室深处,清道夫那混合着粘稠水声与金属摩擦感的咆哮,以及档案架被彻底摧毁的轰隆巨响,如同风暴般持续传来。
这声音在空旷巨大的档案室内回荡,震得人耳膜发疼,却也完美掩盖了林怀安匆忙间不可避免发出的声响。
他能感觉到贴在他肩胛骨位置的归序,那幽蓝的光晕依旧维持着极致的收敛状态,像一块紧贴皮肤的冰凉贴片。
祂似乎在实时分析着清道夫移动的轨迹和攻击的模式,以及那个敢于挑衅清道夫的存在所散发出的能量特征,并以此为林怀安规划出最安全的撤离路线。
一股股带着明确方向感的意念流,持续不断地流入林怀安的脑海,指引他避开脚下突然出现的障碍物,或者提醒他暂时停顿,等待前方因震动而掉落的一批文件雨过去。
这种状态下,林怀安甚至无暇去感受劫后余生的庆幸,整个人的精神都绷紧在“移动”与“隐蔽”这两个核心指令上。
他像一道贴着地面流动的影子,在倾倒的档案架和漫天飞舞的纸屑构成的混乱迷宫中快速穿行。
在一次短暂的停顿,等待头顶一盏摇摇欲坠的吊灯停止晃动时,他忍不住借着远处那团翻滚的黑暗偶尔闪烁的暗红光芒,飞快地朝风暴中心瞥了一眼。
景象短暂却清晰地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
清道夫那不断变化的庞大黑暗形体,正聚集在档案室最深处的一个角落。
而在它前方,一道极其模糊、几乎与环境阴影融为一体的红色身影,正以一种非人的速度在场中穿梭。
那身影灵动得像一只在暴风雨中起舞的雨燕,每一次闪现,都会伴随着新的玻璃破碎声,或者某个金属柜门被强行扯下的刺耳噪音。
她似乎并不与清道夫正面对抗,而是在激怒它,将它的破坏力牢牢吸引在那片区域。
是那个红衣女郎。
林怀安几乎可以肯定。
虽然看不清面容,但那抹在昏暗中依旧夺目的红色,以及那种诡异莫测的行事风格,与他之前在猫眼里惊鸿一瞥的身影高度重合。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在救他?还是仅仅因为清道夫也是她需要对付的目标,顺手为之?
疑问像水底的气泡一样冒出,又迅速被更强烈的生存需求压了下去。
无论她的目的是什么,结果都是为他创造了一条生路。
这份情,他此刻只能记下,无力偿还,甚至无法确认。
他收回目光,按照归序指引的方向,继续向前。
距离那扇象征着生路的厚重木门,只剩下最后十几米的距离。
这片区域相对开阔,倒塌的档案架较少,但散落的文件和杂物也更多,行走其上,需要格外小心。
就在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快速通过这片区域时,他的脚尖似乎踢到了一个半埋在纸堆里的硬中带软的东西。
那东西被踢得从纸堆里滑出了一小截。
林怀安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
那是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兔子玩偶。
兔子的一只耳朵断了,仅靠几根线头连着,黑色的纽扣眼睛掉了一颗,剩下的那一只也布满裂痕。
玩偶身上红色的背带裤脏兮兮的,沾满了不知名的污渍,看起来可怜又诡异。
在这种地方,出现一个孩童的玩偶,本身就极不寻常。
玩偶那仅存的布满裂纹的玻璃眼珠,似乎在幽幽地反射着远处清道夫身上那暗红的光,给人一种它在凝视着自己的错觉。
林怀安的心脏莫名地漏跳了一拍,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他立刻移开视线,不敢再多看。
他加快脚步,想要尽快绕过这个令人不安的玩偶。
然而,就在他与玩偶擦身而过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玩偶搁在纸堆上那用白色绒布做成的小爪子,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林怀安的后颈汗毛瞬间炸起。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跑起来,但残存的理智告诉他,在这种环境下奔跑,制造出的动静无异于自寻死路。
他强行压制住狂奔的冲动,只是将步伐迈得更快更急。
祂似乎也察觉到了玩偶的异常,但判断其威胁等级远低于正在远处发狂的清道夫。
林怀安死死盯着前方那扇门,不再去看那玩偶,也不再理会身后那越来越狂暴的破坏声。
他的全部精神都集中在了“离开”这个目标上。
五米,三米,一米……
他终于冲到了厚重的木门前。
门板因为后方传来的剧烈震动而在轻微地颤动着。
他毫不犹豫地伸手去拉门把手。
然而,就在他的手指刚刚触及门把手的瞬间,一种极其突兀的稚嫩歌声,毫无预兆地在他身后极近的距离响了起来。
“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快点儿开开,我要进来……”
歌声空灵而扭曲,调子跑得厉害,带着一种机械重复的质感,仿佛坏掉的八音盒。
唱歌的……正是那个兔子玩偶!
它不知何时,竟然无声无息地移动到了林怀安身后不到两米的地方,那只布满裂纹的眼睛,正直勾勾地“望着”他,脏污的三瓣嘴似乎还在微微开合。
林怀安浑身的血液都快凝固了。
他甚至能闻到玩偶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混合着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血腥气的怪味。
开,还是不开?
规则里没有提到会唱歌的兔子玩偶,这算什么?清道夫的衍生物?还是酒店里另一种独立的诡异?
玩偶的歌声还在继续,一遍又一遍,调子越来越诡异,声音越来越尖细:“不开不开我不开,妈妈没回来,谁来也不开……开不开?开不开?开不开?”
最后几句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催促和威胁意味,那仅剩的眼睛里,似乎有暗红色的光芒在凝聚。
与此同时,林怀安眼角的余光瞥见,远处那团正在与红衣女郎缠斗的黑暗,其中心那点暗红光芒,似乎也微微偏转了一个角度,有那么一瞬间,扫过了门口的方向。
不能再等了!
林怀安猛地用力,咔嚓一声拧开了门锁,将厚重的木门拉开一道足以让他通过的缝隙。
就在他侧身准备挤出去的刹那,他的鞋底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那东西硌了一下,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他下意识地低头,只见门缝下方的阴影里,躺着一块约莫指甲盖大小,形状不规则,材质温润的白色碎片。
它散发着非常微弱、但极其纯净柔和的光芒,与周围环境的污浊混乱格格不入,并且传递出一种与“引路盘”碎片相似,但又更加内敛平和的能量波动。
根本来不及思考这碎片是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身后的兔子玩偶歌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布料撕裂和棉花被挤压的声音,同时一股阴冷的气息猛地扑向他的后背。
林怀安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弯腰一把捞起那块温润的白色碎片,看也没看就塞进了口袋,然后头也不回地猛地向外一冲。
“砰!!”
他用尽全身力气,反手将厚重的木门狠狠摔上,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几乎是门合拢的同时,门板内侧传来了某种东西重重撞在门上的闷响,以及兔子玩偶那扭曲歌声最后一声充满怨毒的尖锐尾音,随即一切都被隔绝在了门后。
只有清道夫那仿佛能震碎灵魂的咆哮,依旧隐隐穿透了厚重的门板,沉闷地传来,显示着门内的风暴远未停歇。
林怀安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感觉自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全身都被冷汗浸透了,双腿软得几乎无法支撑身体。
他滑坐到冰冷的地面上,胸腔剧烈起伏,心脏跳得像要炸开。
逃出来了……真的逃出来了……
他靠在门上,能清晰地感觉到门板另一面传来的撞击和震动,那是清道夫无能狂怒的证明。
但它似乎被某种规则限制,或者被红衣女郎彻底缠住,无法突破这扇门。
过了好几秒,狂跳的心脏才稍稍平复。
他这才有机会去感受口袋里的那块白色碎片。
它隔着衣料,传递来一股稳定而温和的暖意,奇异地抚平了他部分惊魂未定的情绪。
他将其掏了出来,摊在手心。
碎片触手温润,像是最上等的玉石,但材质不明。
它散发着柔和的白色光晕,并不刺眼。
当他集中精神凝视它时,一段清晰的信息流,如同本能般直接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庇护碎片:可短暂屏蔽一次规则判定。】
规则判定……在这个规则即生死的镜宫里,这几乎相当于一条额外的命。
虽然只是“短暂屏蔽一次”,但用在关键时刻,足以逆转生死。
狂喜之后,是更深的疑惑。
这东西,到底是谁留下的?
是那个红衣女郎吗?
她引开清道夫,又留下这等保命之物……
她到底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
还是说,这本身就是某种更大布局中的一环?
他握紧了这块温润的碎片,冰冷的触感让他沸腾的思绪稍稍冷静。
无论如何,活下来了,并且有了新的收获。
林怀安深吸一口气,扶着墙壁,缓缓站了起来。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扇依旧在轻微震动的档案室大门,将“庇护碎片”小心收好,转身,毫不犹豫地融入了走廊更深处的阴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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