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动起来的瞬间,林怀安的第一反应是僵住。
它像一滩拥有自主意识的粘稠液体,缓慢而又坚定地向前滑去,那个“跟我来”的手势固执地指向走廊深处那片更加浓郁的黑暗。
归序的光晕在他肩头猛地收缩,然后又急剧膨胀开来,散发出冰冷刺骨的怒意。
祂的意念如同尖锐的冰锥,狠狠刺向那片不听话的影子,试图将其冻结或驱散。
幽蓝的光芒在地面上流淌,所过之处,空气都发出细微的冻结声。
然而,那影子仿佛只是一个不受任何力量影响的幻象,归序的能量扫过,它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依旧保持着那个指引的姿态,坚定不移地向前移动。
林怀安尝试对抗。
他用力想要向后退,身体肌肉紧绷到发痛,但双脚就像被无形的钉子钉在了原地,无法挪动分毫。
他又试着向左右移动,身体倒是可以转动,可无论他面向哪个方向,那影子总是诡异地出现在他脚步的前方,维持着那个令人头皮发麻的手势,指向始终不变的方向。
它脱离了物理规律,成了一个纯粹的、基于规则的指示标。
林怀安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无力感和愤怒。
他明白了,抗拒是徒劳的。
这是触犯规则的代价,那个男孩员工消失前留下的“礼物”。
不服从,或许会有更糟糕的事情发生。
他看了一眼肩头光芒急促闪烁的归序,传递过去一个“稍安勿躁”的意念。
尽管这意念本身也带着难以抑制的烦躁。
他妥协了,迈开脚步,跟上了那个自行移动的影子。
一步,两步……
当他开始跟随,那股束缚双脚的力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牵引的感觉。
影子在前方匀速滑动,不快,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引导意味。
林怀安不得不保持相应的速度,既不能超前,也无法落后太多,仿佛他们之间被一根无形的绳索拴住了。
走廊仿佛没有尽头。
两侧斑驳的房门紧闭,门牌号模糊不清,像是被岁月或者某种恶意刻意抹去。
昏暗的灯光在他们经过时会变得愈发不稳定,明灭闪烁,投下扭曲跳跃的光斑。
墙纸上那些原本模糊的暗色花纹,在眼角的余光里,似乎会活过来一样,微微蠕动,组成又散开一些难以名状的形状。
林怀安强迫自己不去细看,将大部分注意力集中在那个引路的影子和周围可能出现的直接威胁上。
归序的意念始终高度紧绷,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描着途经的每一寸空间。
祂似乎对这股强行引导林怀安的力量极为不满,但又无可奈何,只能将这份愤怒转化为更极致的警惕。
走了不知道多久,或许只有几分钟,又或许长达半小时,在这个失去正常时间流速感的空间里,每一秒都被拉长。
前方的影子突然偏离了笔直的走廊,滑向左侧一扇颜色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木门。
这扇门没有门牌,看起来像是储物间或者废弃不用的后门。
影子在门前停顿了一下,那个指引的手势收了回去,整个影子的轮廓融入了门下的缝隙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林怀安感觉到自己对身体的控制权完全回来了。
但那扇门,却在他目光触及的瞬间,发出“咔哒”一声轻响,门锁自动弹开,露出一条幽深的缝隙,里面透出更加阴冷的气息。
没有选择。
林怀安知道,这就是影子要带他来的第一个地方。
他伸手,轻轻推开了门。
门后是一个异常宽敞的房间。
里面没有灯光,唯一的光源来自房间中央。
那里矗立着数十座,或许上百座老式座钟,挂钟,落地钟。
它们形态各异,材质从木质到金属,从镶嵌玳瑁到点缀黄铜,风格涵盖了近百年的时光。
然而,所有这些钟表的指针,全都静止不动。
有的停在十二点整,有的停在三点,有的停在八点十七分……
它们就像一群被瞬间剥夺了生命的金属与木质雕塑,沉默地聚集在这片黑暗中,构成一幅令人窒息的时间坟场。
空气里弥漫着机油,灰尘和金属冷冽的味道。
一种绝对的寂静笼罩着这里,连呼吸声都显得格外突兀。
林怀安自己的影子恢复正常,安静地躺在他的脚下。
他谨慎地走入这个钟表墓园。
高跟鞋踩在布满灰尘的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回响。
归序的光晕照亮了前方一小片区域,那些静止的钟面在幽蓝光芒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
他注意到,一些钟表的玻璃罩上有裂痕,还有一些内部的齿轮似乎锈蚀卡死了。
这里有什么?
影子带他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他仔细环顾四周,除了钟,还是钟。
墙壁光秃秃的,没有窗户,没有其他出口。
他试探性地靠近一座精致的桃花心木座钟,伸手想去触碰那停滞的黄铜指针。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指针的瞬间,所有钟表的指针,毫无征兆地同时猛地跳动了一下。
它们都齐刷刷地向前移动了一格!
上百个齿轮转动和指针划过的声音叠加在一起,发出“咔”的一声巨大脆响,在这死寂的空间里如同惊雷。
林怀安猛地缩回手,心脏骤停了一拍。
响声过后,一切又恢复了死寂。
指针停留在新的位置,再次凝固。
仿佛刚才那一下集体跳动只是一个幻觉。
但林怀安知道不是。
他胸口印记传来的闷痛感清晰无比。
归序的光晕骤然亮起,意念如同绷紧的弦,扫视着周围静止的钟表。
祂似乎也无法理解刚才那一下集体跳动的意义。
林怀安不敢再轻易触碰任何东西。他站在原地,目光扫过那些指向不同时间的钟面。
十二点零一分,三点零一分,八点十八分……
刚才那一下,所有钟表都向前走了一分钟?这代表什么?
他尝试去寻找规律,但这些时间点杂乱无章。
他注意到一座黑色大理石底座的大型落地钟,它的指针停在四点四十四分。
一个在很多文化里都被视为不祥的数字。
当他目光凝视那座钟时,他隐约感觉到,周围其他钟表的寂静似乎变得更加沉重,像是在等待?
几分钟过去了,什么都没有发生。
影子也没有再次出现指引方向。
难道要他一直待在这里?
他试探着向房间另一头走去,希望能发现隐藏的出口或者其他线索。
就在他走到房间中央,被无数静止的钟表包围时。
“咚——!”
一声沉重悠长,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钟鸣猛地炸响。
是那座黑色大理石落地钟,它顶部的钟槌居然自己摆动,敲响了钟体。
洪亮的声响震得林怀安耳膜发痛,灰尘簌簌落下。
伴随着这声钟鸣,房间内所有的钟表再次齐刷刷地跳动。
“咔!”
指针又向前移动了一格!
这一次,林怀安看得分明。
而且,在钟鸣响起的刹那,他感觉到一股带着恶意的注视感从四面八方袭来,源头正是这些静止的钟表。
它们那玻璃罩后面的表盘,仿佛变成了一只只冰冷的眼睛。
不能停留,这里是个陷阱!
每一次钟鸣和指针跳动,似乎都在消耗着什么,或者积累着什么。
他胸口印记的痛感在钟鸣响起时明显加剧了。
他快速冲向房间的另一端,那里看起来像是一面完整的墙。
靠近了才发现,在重重钟表的遮挡下,墙壁上嵌着一扇颜色暗沉的低矮小门,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
门上没有把手,只有一个类似钥匙孔的小洞。
影子要他进入这个房间,肯定有原因。出口或许就在这里,但需要钥匙?或者别的什么?
他回头看向那座刚刚敲响的黑色落地钟。
四点四十五分。它是最特殊的那个。
刚才的钟鸣是它发出的,恶意注视感也以它的最为强烈。
归序的意念指向那座钟,带着明确的警告,但也有一丝探究。似乎在说,关键在那里,但极度危险。
林怀安犹豫了。
直接去触碰那座明显是核心的钟,风险太大。
那两声钟鸣和指针跳动已经让他心悸。
天知道第三次会发生什么。
他试着推了推那扇小门,纹丝不动。
他又在门附近的地面和墙壁上摸索,除了灰尘,一无所获。
看来,不解决那座钟,是无法离开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不安,朝着那座黑色落地钟走去。
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灰尘上,发出沙沙声,在这片死寂中格外清晰。
周围的钟表静默着,仿佛在等待下一场“演出”。
他停在落地钟前。钟身比他还要高,黑色的大理石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玻璃罩后面的表盘上,罗马数字和指针都泛着幽暗的金属光泽。
他注意到,在钟摆静止的位置下方,似乎卡着什么东西,一个小小的异物。
难道那就是关键?
他伸出手,想要尝试打开玻璃罩前的小门。
手指刚触碰到冰冷的金属门扣,那座落地钟的钟摆,突然极其轻微地左右晃动了一下。
不是被外力推动,而是自发的,如同沉睡的巨兽呼吸了一次。
林怀安立刻缩回手,警惕地后退半步。
钟摆晃动了一下后,再次静止。
但那股锁定他的恶意注视感陡然增强了数倍,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胸口印记的刺痛变得尖锐。
归序的光晕扩散开来,将他半个身体笼罩,抵御着那无形的压力。
祂的意念传来,分析着钟摆和那个卡住异物的位置。
似乎那个异物阻碍了钟摆的正常运动,而这座钟,渴望“完整”地运行。
一个荒诞的念头浮现:难道要帮它取出异物?
这听起来就像是把手伸进饥饿野兽的嘴里。
但似乎没有别的选择。
影子引他来,这个房间是必经之路,而这扇小门需要从这里打开。
他再次上前,这次动作更快。
他不再试图打开整个玻璃罩,而是将目光锁定在钟摆下方那个小小的缝隙。
异物是一小块像是碎木片或者硬纸片的东西。
他需要一根细长的工具。
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旁边一座指针缺失的珐琅钟上。
他小心地拆下了一根用来固定内部机芯的细长金属杆。
长度和硬度似乎都合适。
他拿着金属杆,深吸一口气,将尖端小心翼翼地从玻璃罩侧面的通气缝隙中伸了进去,瞄准钟摆下方卡着的异物。
他的动作极其缓慢,生怕触碰到任何精密的机件。
归序的光晕紧紧贴着玻璃罩,幽蓝的光芒似乎能一定程度干扰钟表内部那股蠢蠢欲动的恶意能量。
金属杆的尖端终于碰到了那个异物。
他轻轻用力,试图将其撬出来。
就在这时。
“咚——!咚——!咚——!”
黑色落地钟毫无预兆地疯狂鸣响起来。
钟声一声接着一声,急促,洪亮,充满了愤怒与警告。
整个房间都在声波中震颤,与此同时,房间内所有的钟表指针开始无规律地左右乱转。
咔哒咔哒咔哒。
密集的声响如同千万只虫子在啃噬耳膜。
那股恶意的注视感化为了实质性的精神冲击,如同潮水般涌向林怀安。他眼前一阵发黑,胸口印记的剧痛让他几乎握不住金属杆。
归序的光晕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如同一个蓝色的护盾将林怀安全身包裹,死死抵抗着精神冲击。
幽蓝与无形的恶意在空气中激烈碰撞,发出滋滋的声响。
林怀安咬紧牙关,顶着巨大的压力和几乎要撕裂精神的钟声,手腕稳定地用力一挑。
“啪嗒。”一声轻微的响动,那小块异物被撬了出来,掉落在钟座内部。
刹那间,所有的混乱戛然而止。
疯狂鸣响的钟声停了。
疯狂转动的指针停了。
精神冲击潮水般退去。
一切都恢复了之前的死寂。
只有那座黑色落地钟的钟摆,开始以一种缓慢平稳的节奏,左右摆动起来。
嗒……嗒……嗒……
它恢复了正常运作,指针指向四点四十六分,然后随着钟摆的节奏,开始一格一格地正常走动。
那股恶意消失了。
林怀安喘着粗气,额头上全是冷汗。
他收回金属杆,感觉手臂都在微微颤抖。
归序的光晕也黯淡了不少,显然刚才的对抗消耗巨大。
“咔哒。”一声轻响从身后传来。
他回头,看见那扇低矮的小门,自动向内打开了一条缝,后面是另一段未知的通道。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看向那座恢复正常的落地钟。
钟摆平稳摆动,仿佛刚才的疯狂从未发生。
所以,是想让他修复它,而不是破坏它?影子带他来这里,是为了让他通过这个考验?
他不再多想,快步走向那扇小门,矮身钻了进去。
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关上。
他发现自己身处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甬道。
墙壁是粗糙的石块砌成,空气潮湿,带着一股土腥味。
这里和外面酒店的华丽装饰风格截然不同。
影子再次出现在他脚下,恢复了那个“跟我来”的手势,指向甬道前方。
林怀安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跟了上去。
这条甬道并不长,走了约莫二三十米,前方出现了一个直角拐弯。
拐过弯,眼前豁然开朗,又是一个房间的入口。
这个房间更小,看起来像是个书房或者办公室。
但布局极其诡异,它只有一扇门,就是他进来的这扇,没有窗户,也没有任何其他的出口。
四壁都是顶到天花板的书架,上面塞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笔记本。
影子进入房间后,再次融入地面阴影消失。
而林怀安身后的那扇门,在他完全踏入房间的瞬间,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墙壁变得完整光滑,仿佛那里从未有过一扇门。
他被困在了一个单向房间里。
林怀安心头一沉。
又是一个需要破解规则才能离开的地方。
他仔细打量这个房间。
房间里有书架,书桌,一张高背椅。
书桌上空无一物。
所有的笔记本都一模一样,黑色封皮,没有书名。
他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翻开。
里面是空白的。
又抽出一本,还是空白。
连续翻了好几本,全都是空白笔记本。
难道线索不在书的内容上?
他观察书架本身,发现这些笔记本的排列似乎有某种规律。
不同书架区域,笔记本的书脊上印着不同的符号,像是某种编码。
有的区域是简单的点,有的是一道短横线,有的则是圆圈。
摩斯电码?或者是更复杂的密码?
他尝试按照某种顺序去抽取笔记本,当他按照“点、横、点”的顺序抽出三本空白笔记本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又尝试去移动书架,书架沉重无比,纹丝不动。
归序的光晕在房间内缓缓飘动,扫描着每一个角落。
最终,祂停留在那张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高背椅上。
林怀安走过去,检查椅子。
是木质的,很结实,看起来没什么特别。
他试着坐上去。
就在他坐下的瞬间,他正对面的那面书架墙,突然从中间无声地裂开,向两侧滑去,露出了后面另一条看起来完全一样的走廊。
而与此同时,他身后的墙壁依旧完整,他进来的入口并未重现。
这个房间的“门”,是随机出现的?
或者,是由“坐下”这个动作触发的?
影子再次出现,指向新出现的走廊。
林怀安从椅子上站起来,那裂开的书架墙并没有合拢。
他明白了,这又是一个单向通道。
他只能向前。
他穿过书架墙,踏上新的走廊。
这条走廊和之前酒店的走廊风格回归一致,铺着暗红色地毯,墙壁是暖色调的墙纸,但依旧空旷无人,灯光昏暗。
影子继续在前引路。
这一次,它带着林怀安连续穿过了几个看似普通的房间。
一个摆满枯萎植物的花房,一个餐具摆放整齐却积满厚厚灰尘的餐厅,一个有着巨大空置壁炉的客厅。
在这些地方,影子都没有停留,只是匀速穿过,仿佛只是在规划一条固定的路线。
林怀安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但依旧不敢大意。
他注意到,在穿过这些房间时,归序的意念偶尔会指向某个角落,那里或许残留着些许异常的能量波动。
但他没有时间去仔细探索,影子的引导不容他耽搁。
终于,在穿过那个空置壁炉的客厅后,影子带着他来到了一扇门前。
这扇门与酒店其他房门截然不同。
它更加高大厚重,材质像是某种深色的硬木,上面雕刻着繁复而华丽的图案。
那是一片浩瀚的星空,星辰由散发着微光的宝石镶嵌而成,一条朦胧的银河蜿蜒贯穿门板。
门把手是黄铜的,被塑造成新月环绕星辰的形状。
影子在这扇绘有星辰图案的华丽大门前停了下来。
它那个一直前指的僵硬手势缓缓收了回去,整个影子的轮廓波动了一下,然后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迅速扩散,最终完全融入了林怀安脚下正常的地面阴影之中,再也看不出任何异常。
引导结束了。
林怀安站在原地,看着这扇突兀而华美的门。
门内,隐隐约约地,传来悠扬舒缓的音乐声,像是古典华尔兹。
间或还有如同隔着一层厚玻璃听到的交谈声与轻笑传来,热闹,却又不真切。
门后是什么?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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