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水晶宫”。
靠近了看，更觉其庞大与奢华。
船身高达数丈，分作数层，雕梁画栋，灯火通明；
丝竹管弦之声隐隐传来，夹杂着模糊的喧笑，在漆黑死寂的深海中更显诡谲。
补给船在巨轮阴影下停靠，慕青与顾兰倾悄悄抬头观望。
只见船上守卫森严，侍卫的穿着并非朝廷水师制服，而是清一色黑衣劲装，眼神冰冷锐利。
慕青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在顾兰倾耳边说道：“都是练家子，务必小心。”
顾兰倾与慕青低着头，搬运着沉重的货箱，跟着领队的工头，从一道狭窄隐蔽的侧舷门进入了巨轮内部。
霎时间，一股混合着浓郁香料、酒气、以及一丝若有若无血腥味的暖风扑面而来，让慕青胃里一阵翻腾。
巨船的内部通道错综复杂。
装潢十分繁复，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墙壁上挂着价值不菲的画作与丝绸帷幕。
偶尔有穿着暴露、眼神麻木的侍女低头匆匆走过，也有喝得醉醺醺、衣着华贵的男男女女相拥而行，放浪形骸。
他们被黑衣人带着将货物搬到了底层的一处仓库。
仓库内部的空间比想象中更为巨大，高耸的仓顶隐没在昏沉的阴影里，仿佛某种巨兽的腹腔。
空气凝滞而浑浊，混杂着陈年谷物、咸腥鱼干、劣质酒液以及一种更为不祥的、铁锈与污物混合的淡淡气味。
支撑仓顶的，是好几根粗粝的巨型木柱，上面遍布湿漉漉的、泛着幽光的苔藓。
墙壁上，间隔很远才嵌着一盏摇曳的油脂灯，那微弱跳动的火苗非但未能驱散黑暗，反而将扭曲的影子投掷在堆积如山的木箱、麻袋和酒桶之上，鬼影幢幢。
在这庞大仓库一角、光线几乎无法触及的角落，景象更是令人脊背发寒。
那并非普通的储物区，而是一个个用粗大、锈迹斑斑的铁条焊成的笼子。
它们紧密地排列着，像蜂巢般令人窒息，看着像用于囚禁动物的兽栏。
铁笼的栅栏上，依稀可见深色的、干涸的污渍还有抓挠留下的印记。
借着远处油脂灯那奄奄一息的昏黄光晕，慕青的目光穿透铁栏的间隙，窥见了其中的景象。
一个个身影，如同被遗弃的破旧人偶，蜷缩在冰冷的、铺着霉烂稻草的地面上。
他们大多非常年轻，男女皆有，衣衫早已褴褛不堪，仅能蔽体，裸露出的皮肤上带着淤青和污迹。
甚至还有一些半大的孩子，瘦小的身躯在昏暗中微微颤抖。
他们像待宰的牲口一样关押在此，沉默着，绝望着。
一股混杂着愤怒、悲伤与作呕的寒意从慕青的脚底直冲头顶。
她想直接将这帮人渣撕碎！
顾兰倾反应极快，他一把拉住几乎要失控冲过去的慕青，用力捏了捏她的手腕，用眼神示意她冷静。
慕青脚步顿住，在与顾兰倾对视后，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跟上队伍。
放下货物，他们被黑衣人驱赶着离开仓库。
“行了行了都出来！别磨磨唧唧的，厨房那边还得去干活儿！”黑衣人尖锐不耐烦的嗓音响起，众人低着头颅匆匆离开了。
穿过一条相对僻静的走廊时，一阵惨叫声隐约从某个方向传来，伴随而来的是兴奋的哄笑和叫好声。
那惨叫声凄厉得几乎变了形，让人毛骨悚然。
但这群人好似没有听到似的，继续沉默地走着。
沉重的铁门在身后哐当关上，隔绝了令人不适的声音。
他们被驱赶着进入了一个异常宽敞且闷热的厨房。
屋顶很高，被油烟熏得漆黑，几处通风口艰难地吞吐着混浊的热气。
数口足够容纳整个人进入的大铁锅架在巨大的灶台上，里面翻滚着不知名的浓稠汤羹，散发出怪异刺鼻的香料气味。
墙壁上挂着的不是寻常的厨具，而是各式各样、大小不一的钩子、砍刀和剔骨刀，有些上面还沾着可疑的暗红色污迹。
角落堆放着宰杀好的、形态奇特的肉块，血水蜿蜒流淌，渗入地板缝隙。
厨房里人影攒动，但气氛死寂。
除了少数几个面色麻木、指挥若定的厨师头目，大部分是如同慕青他们一样被驱策的“帮工”，还有更多面无表情、动作僵硬的黑衣人在旁监视。
“发什么呆！把这些内脏清理干净！”一个黑衣人粗暴地推了慕青一把，指向旁边一个满是血污的木盆，里面堆满了黏滑、尚带余温的不知名生物内脏，腥臭扑鼻。
另一个黑衣人则用皮鞭手柄戳了戳顾兰倾的后背，呵斥道：“你！去把那边的柴火劈了！动作快点！耽误了贵客们的盛宴，把你们扔下去喂鱼！”
慕青强迫自己低下头，模仿着周围人蹲在血污的木盆前，机械地处理着那些令人作呕的“食材”。
顾兰倾则走到柴堆旁，举起沉重的斧头。
他们等待着一个时机。
终于，在一次需要将几盘装饰着奇异花朵、却散发着淡淡腥气的生肉片——送往上层某个区域的指令下达时，负责运送的恰好是两人。
他们低着头，端起沉甸甸的银质托盘，跟在一名引路侍女身后，走出了闷热嘈杂、弥漫着怪异气味的厨房。
行至一段相对僻静、巡逻守卫刚交错而过的走廊岔路时，
顾兰倾目光微不可察地扫过前后，确认暂无他人。
他脚下猛地一个趔趄，仿佛被地毯褶皱绊到，手中托盘倾斜，盛放着生肉片的银盘“哐当”一声滑落在地，油腻的肉片和花朵散落一地。
“啊！”引路的侍女闻声惊愕回头，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悦与紧张，“你怎么搞的！毛手毛脚……”
她的斥责还未说完，慕青身形如电，已悄无声息地贴近侍女身后。不等侍女反应过来，她并指如风，精准地击在侍女颈后的某个穴位上。
侍女身体一软，瞬间失去了意识，向后倒去。
顾兰倾迅速上前一步，用身体挡住了可能从某个角度投来的视线，并伸手扶住了软倒的侍女，避免了她倒地发出更大的声响。
整个过程发生在呼吸之间，干净利落，无声无息。
顾兰倾将昏迷的侍女拖入旁边一条狭窄黑暗的通道内，
慕青则快速将散落的“食物”胡乱收拾到托盘里，连同掉落的银盘一起塞进通道角落。
“走！”顾兰倾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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