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宫里的内侍太监来到慕府。
那内侍太监满脸堆笑,语气恭敬却带着几分为难:
“慕大人,您所求的那张惊雷弓,前些日子因保养之故,送至城西玄明观清虚道人处修缮了,尚未取回。还需劳您稍待几日,待宫中派人取回,再送至府上。”
慕青眉梢一挑,她听说过这位老道,据说是位隐于市井的器械大家,尤擅修复古物。
“何必再等?今日既然无事,本官亲自去取便是,也省得宫中再跑一趟。”
慕青行事向来利落,既已决定,便不再耽搁,径直出府往城西玄明观而去。
那玄明观隐于一片竹林之后,颇为清幽。
观内,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的清虚道人听得慕青来意,又验看了宫中凭证,竟无丝毫犹豫,转身便从内室取出一只古朴的长条木匣。
打开匣盖,那张闻名遐迩的惊雷弓静静躺在猩红色绒布上,弓身暗沉,线条流畅,隐隐有寒光流转。
老道抚着长须,看着慕青,眼中竟有几分欣慰:“此弓沉寂多年,今日终得明主。在将军手中,方不算明珠暗投,总好过深锁宫苑,徒然蒙尘,供人赏玩。”
慕青哈哈一笑,也不多言,郑重接过木匣:“道长放心,此弓在我手中,必不让它再蒙尘。”
得了心心念念的宝弓,慕青心头痒痒,只想立刻一试锋芒。
然而城中喧闹,哪有合适的试弓之地?
她环顾四周,目光很快被不远处一座高耸入云的佛塔吸引——
那是城中有名的“凌霄塔”,塔身高峻,视野开阔。
“就是那儿了!”慕青眼前一亮,抱着木匣便朝凌霄塔走去。
……
与此同时,塔下长街熙攘,几个挑担的小贩正凑在一处,抱着手臂仰头朝塔顶张望,不时指指点点,交头接耳几句。
正议论着,其中一个小贩感觉肩膀被人轻轻拍了拍。
一个清亮且带着几分异样腔调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劳驾,烦请让一让。你们……这是在看什么?”
那小贩正看得入神,随口便答:“哦,是慕少师在上头呢!也不知要干些什……”
他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扭过头。
话还没说完,后半截便卡在了喉咙里,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只见身后站着个身形极高的年轻男子,一头银色短发在日光下泛着冷冽光泽。
眸色湛蓝,如同冬日的海潮,泛着清亮的笑意。
男子顺着小贩刚才看的方向,略带疑惑地望向高塔之巅。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如同熔化的金子,泼洒在高耸的塔身和塔顶那道身影之上。
色彩斑斓的旋裙裙裾如花瓣层叠散开,轻薄的围裳在余晖中闪着星芒,霞彩般的披帛随风肆意飞扬,宛如流云仙气。
阳光穿透她层叠的衣袂,为她周身晕染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在这京城喧嚣之上,她遗世独立,衣带当风,竟不似凡尘中人,倒像是从古老画卷或是神话传说中走出的仙子神女。
只见她缓缓拿起大弓,姿态娴熟地搭上一支羽箭,侧身、沉肩、开弓。
恰在此刻,一阵强风掠过塔顶,吹得她周身衣裙猎猎作响,长长的披帛与纱裳更是狂舞翻飞,如同即将乘风归去。
“嘣——嗡——!”
一声如同惊雷炸裂般的弓弦震响,骤然从塔顶传来,响彻半座京城!那声音浑厚磅礴,带着无匹的锐气,瞬间压下了塔下的所有喧哗。
一支利箭破空而出,化作肉眼难以捕捉的流光,直刺远天!
几乎在弓弦惊响的同时,佐伊·西蒙尼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也像是被那无形的箭矢狠狠射中,猛地一跳。
他怔怔地仰望着塔顶那个收弓而立、衣袂飘飘的身影,湛蓝的眼底再无其他,只剩下那惊鸿一瞥的华美风姿与震彻心魄的雷霆一箭。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他。
……
塔顶之上,慕青对塔下因她而起的骚动与那道惊艳的目光浑然未觉。
她耳中还回荡着那声石破天惊的弓弦震响,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惊雷弓发力时那沉稳又霸道的感觉。
她看远处折断的树枝,又低头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冰凉暗沉的弓身,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几乎要仰天长啸——
这弓,真他娘的带劲!不愧是太祖珍藏的宝贝!
心满意足地将惊雷弓收回木匣,她不再停留,抱着匣子步履轻快地转身下了塔。
……
丞相府,后庭院。
顾兰倾一身玄色劲装,手持长剑,正在暮色中习练。
剑光闪烁,身随剑走,带着破空之声,每一式都精准凌厉。
管家待他一套剑法使完,收势站定,才躬身禀报:
“大人,府外有几位异邦人求见,说是来自罗斯国的使臣。”
“带他们去花厅。”
他刚换好常服,踏入花厅,便见一道身影急切地迎了上来。
正是佐伊·西蒙尼。
这位银发蓝眼的王子此刻脸上是一种近乎狂热的兴奋。
“顾丞相!”西蒙尼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拔高,带着浓重的异域口音,“我今日在城中,见到了一位仙子!就在那座高塔之上!她……她穿着如同彩虹与云霞织就的衣裙,朝我心上射了一箭!我从未见过如此美丽、如此特别的女人!”
顾兰倾正执起茶壶,为自己斟茶,闻言动作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他眼皮都未抬,声音淡漠得听不出丝毫情绪,“哦?那我希望,王子殿下所见的这位‘仙子’,最好是齐音公主。”
佐伊·西蒙尼脸上狂热的表情瞬间僵住,像是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迅速垮塌,变得沮丧无比:“那个不是公主……可惜我没有认真听那个人说她叫什么。”
顾兰倾这才抬眸,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将那杯清茶推到他面前,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无论是仙子还是女神,都与王子殿下此刻的宏图大业无关。”
佐伊像是被戳破了的气球,颓然坐倒在旁边的木椅上,湛蓝的眼睛里写满了失落,却也不敢再纠缠这个话题。
“顾丞相,”他正色道,“你答应我的事,可要说话算话。”
顾兰倾端起自己那杯茶,他轻轻吹了吹茶沫,“自然。替我办好事,我自然会说服陛下出兵。”
“至于其他……不该有的心思,最好趁早收起。”
佐伊·西蒙尼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丞相,他明白人们是怎么称呼他的,自然知道自己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他沉声道:“那希望交易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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